第二十章

    花舞醒来时已是正月初三,嗓子火烧火燎得疼,她起身的动作惊动了靠在床边浅眠的千寻,连忙倒了水,试过温度才喂给花舞。
    花花舞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盏水,便扭头四处寻找着“我咳,咳咳我的孩子呢?”
    花舞的嗓音依旧暗哑,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千寻,那日她昏迷前清醒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只可惜她连孩子的一声哭喊都没有听见,便不争气地昏死过去了。
    千寻压着花舞躺下“殿下身子尚且虚着,先好好修养,等过一阵子再将小殿下抱来给殿下瞧。”
    花舞见千寻的笑意有些勉强,尽管尽力掩饰也能看出来眼眶的红肿,心中的怪异愈发扩大。
    “不妨事,你抱着给我看看就好。”花舞直视着千寻的眼睛。
    千寻不敢看她饱含希冀的目光,躲闪着说“殿下该喝药了,喝完药殿下再睡一会儿,好好养养身子。”
    花舞支起上身,罕见地带上了命令的语气,她虽地位尊贵,可对待身边的宫人从来都是和煦温柔的,尤其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千寻,更是将她当亲姐姐对待。
    “把我的孩子抱过来,我要看看他。”
    殿中的宫人有的已经忍不住啜泣,即使努力掩饰也依旧有细碎的哭声传入花无谢的耳畔。
    “哭什么哭!”千寻扭头喝止“殿下不还是好好的吗!”
    “千寻姐姐,”花舞扯住她的袖子“你给我看一眼,给我看一眼我的孩子,”他语气已经带上哀求“千寻姐姐,求你给我看一眼,就一眼给我看看我的孩
    千寻不忍的别过头去,殿内服侍的宫人有的已经忍不住悄悄掉眼泪。
    花舞央了她半晌,见她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我让你把我的孩子给我!”花舞扯着千寻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凝视她的目光如同吃人的野兽,倒不像是在看着从小一同长大的伙伴,而似仇敌。
    千寻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砸了下来,砸在花舞的手上,又好像砸在,他的心底。
    花舞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去找,被千寻和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地按在床上。
    她也开始哭,哭得止不住,一边哭一边求“千寻姐姐我的孩子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我啊”
    千寻跪在她床前,失声痛哭“殿下!小殿下一出生,就天折了啊!”
    花舞顿时木了,满殿中都是悲戚的哭声,等千寻再去看时,花舞已然再次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又是第二日下午,千寻熬了药,跪着哀声求她。
    “殿下,喝药吧,您的身子要紧啊。”
    花舞直直地躺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雕花大床床顶上的仙鹤祥云。
    “殿”
    “是谁?”花舞截断了千寻的话“凶手,是谁?”
    她清楚地知道宫宴上的那阵疼痛多不寻常,只是出于一丝可能的希冀,才自欺欺人地忽略。
    千寻咬唇犹豫着,她知道自家殿下是多么喜爱这个孩子,又是多么期待他的到来,如今孩子没了已经是沉重的打击,她怕花无谢承受不住事情的真相。
    “千寻姐姐一你说吧,我受得住。”花舞嘲讽一笑“我总得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孩儿。”
    “是是贵妃身边的九儿”千寻噎喏着说“关雎宫的一一个粗使宫人和井宝林身边的二等宫女碧月是对食,碧月趁人不备在殿下的甜汤中下了红花。”
    千寻三言两语地尽量将事情简要地讲明,而后忐忑地看向花花舞“哦,”花舞头都没有偏一下“那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千寻小心翼翼地回道:“宫女碧月杖毙,九儿挫骨扬灰。”
    花舞“倏”地偏过头来,眼睛里好似烧着两团火,燃尽了她曾经天真的灵魂。
    ‘叶真呢?”
    千寻呼吸一滞,艰涩地答道:“贵妃御下不力,禁足封宫。”
    花舞的瞳孔顿时一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唇齿间一丝一丝地挤出,浸透了淋漓的鲜血和恨意“御、下、不、力?”
    千寻沉默了,其实当日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是贵妃主使,否则一个宫人,哪儿来那么大胆子敢在除夕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对龙嗣下手。
    殿下被人下毒失了个孩子,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却只惩罚了两个宫人,对于真凶止口不提,甚至贵妃封宫的缘由都是“御下不力”,而不是“谋害皇嗣”,何等令人齿冷心寒。
    她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些安慰花舞的话“殿下,陛下还晋了您正二品妃位。”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花舞冷笑一声“妃?一个妃位能抵得上我一个孩子吗?”
    花舞入宫之时便是昭仪位,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四妃之位本就该有她一个。
    可叶家势大,花家虽是帝提拔重用的心腹,却也无法同开国元勋的卫国公家抗衡,她这个孩子,注定是不明不白地没了。
    因着殿中只有主仆二人,千寻说话便没有那么多顾忌“殿下,即便如此,您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陛下已经如此,将来除了您还有谁会替小殿下报仇呢?
    皇家的孩子易天折,一般都会等到长大一些,立住了,才会赐名上玉碟,否则即便死了也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花舞的孩子出生即天,注定无法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他后面出生的孩子,才是重帝名正言顺的长嗣,或许过了几年,宫中也只有颐华殿的人才会记得这个夭折的孩子。
    花舞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没进了云枕里,只留下了一个小小圆圆的湿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花舞这辈子,同叶家,不死不休。”
    她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平静道:“药拿来吧。”
    千寻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殿下肯吃药就好。
    花妃醒来的消息传到了紫宸殿,皇帝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吩咐范忠开了库房,挑些上好的补品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