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夜刺激

    杨瓒看着二兄那委屈又恶毒的眼神,  眼皮狂跳,说“镇军将军看起来很是需要,暂时借给镇军将军,  暂时!”
    蔡王杨整的表情这才稍微好一点,  说“真的?”
    “当、当然。”杨瓒说着,却莫名打了一个磕巴。
    权琢玠拿到面具,  惊讶的说“真……真的借给下臣么?”
    杨瓒点点头,说“需要的时候暂时戴上,  今日镇军将军可是功臣,少不得攀谈一些。”
    权琢玠倒是极为喜爱这只面具的,毕竟日前杨兼给权琢玠的就是“猛虎面具”,  不过用天子的言辞形容,  那是一只——没有长大的小脑斧。
    相对比“小脑斧”,  权琢玠更喜欢这只猛虎,威风凛凛,  好似特别符合自己的风格,  戴上面具,往舟师上一站,  那感觉必然是极好的!
    权琢玠谢过了滕王杨瓒,  迫不及待的把面具戴在脸上试试看,大小还挺合适。
    终于戴上了面具,权琢玠也不至于逃跑了,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燕饮上戴了面具的权琢玠,好像一个疯子狂人,哪里还有人敢过来敬酒,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不知道权琢玠到底有甚么毛病。
    杨兼真是头疼的不已,虽然权琢玠戴上面具之后,就能克服一些社恐,但是面具也不是长久之法,看来“皇帝的面具”该出炉了,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
    权琢玠身边没人敬酒,大家都在观望,这个时候杨兼便端着羽觞耳杯亲自走过去,他可没忘了要和权景宣演戏。
    杨兼可是一朝天子,他走过去,自然很多人瞩目,全都看向杨兼和权琢玠,杨兼端起耳杯,笑着说“镇军将军大才,旗开得胜,胜的漂亮,朕心甚慰,今日朕便敬将军!”
    天子敬酒,众人立刻全都围拢过去,更多的人瞩目过来,杨兼又笑眯眯的说“镇军将军旗开得胜,实在是辛苦了,今日庆功宴,专门为将军陈设,朕还亲自做了一道膳食,名唤扬州炒饭,希望合乎将军的口味。”
    果然是扬州炒饭,羣臣私底下都传疯了,各种关于“扬州炒饭”的阅读理解和传闻,风风火火的传遍了整个军营,如今大家一听,原来都是真的。
    先别说扬州炒饭的真正意义是甚么,天子能给大臣理膳,这实数不容易,上一次还是天子给权景宣理膳,如今变成了权景宣的侄儿权琢玠,看来这叔叔和侄儿调了个儿,是要变天了。
    很多人羡慕权琢玠的同时,纷纷看向权景宣,似乎想知权景宣现在是甚么感觉。
    说实在的,权景宣现在挺羞愧的,如果不是自己自大狂妄,又怎么会被吴明彻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权琢玠前来营救,如果不是天子做好了第二手准备,自己死了不要紧,三万大军,还有这么多舟船,便全都陷在这里,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权景宣心里五味俱全,不过这会子需要完成将功补过的任务,因此脸面上不能有任何羞愧的感觉,反而要露出气愤和不平的模样。
    权景宣故意走得远远的,冷眼看着这面敬酒,很多大臣都看在眼里,觉得权景宣这会子一定不欢心,毕竟权琢玠是晚辈,还是他的侄儿,打了叔叔的脸,这让权景宣怎么能欢心呢?
    杨兼让人将扬州炒饭端上来,其实这哪里是犒赏权琢玠的炒饭,而是小包子杨广想吃的炒饭,所以杨兼才特意做了一些。
    杨兼给杨广盛了一些炒饭,精致的承槃之中,堆着像小山一样的扬州炒饭,在熠熠的火光之下,金色的鸡蛋,白生生的米饭,果然像是碎金之饭,期间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辅料,打眼一看上去,就好像藏在碎金之中的各色宝藏一般,清新又美观。
    杨广已经迫不及待,拿起小匕,舀了一勺扬州炒饭,本身香味单薄的米饭,被炒制之后,裹上了金灿灿的鸡蛋,香味经过鸡蛋的催发,简直是爆发而出,炒饭独特的香气十足,弥漫在鼻息之间,勾引着食欲与味蕾。
    杨广张开小嘴巴,“嗷呜”一口将扬州炒饭吃进去,虾仁弹、豆子面、午餐肉咸香、米饭筋道、鸡蛋鲜美,一口下去,滋味万千,一点子也不单调。
    杨广吃着扬州炒饭,突然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大眼睛凝视着扬州炒饭,似乎感叹万千。
    的确如此,这一口扬州炒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不只是虾仁、豆子、午餐肉、米饭和鸡蛋,还有更多更多的情感在其中。杨广上辈子就很喜欢碎金饭,经常让膳夫来做,口感虽没有如此惊人,但大抵也是不错的。
    如今吃到这碎金饭,心中突然有些感叹起过往来。那些过往,又得意的,有失意的,有后悔的,有怨恨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便仿佛这些稻米粒子,怎么数也数不清楚,交织在一起。
    杨兼见到杨广对着扬州炒饭发呆,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头发,给儿子来了个摸头杀,说“我儿,怎么了?还吃的不舍得食了?”
    杨广这才回了神,说“儿子无事。”
    杨广说着,继续“嗷呜!嗷呜!”一大口一大口的食着扬州炒饭,原来午餐肉放在这里也不错,和米饭抄在一起,好像更加焦香,肉香和米香混合在一起,别提多有滋味儿了。
    杨兼看着儿子吃饭,便觉得特别有幸福感,小包子吃东西,总给人一种“很真诚”“很卖力”的感觉,肉嘟嘟的腮帮子颤抖颤抖,小嘴巴鼓囊鼓囊,吃的下巴上都是小米粒。
    杨兼抬起手来,给儿子把米粒擦掉,杨广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吃的太香了,都没发现米粒粘在了脸上,一张小脸蛋红的充血,赶紧用小肉手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再沾到米粒。
    杨兼又给了儿子一个摸头杀,随即便说“今日燕饮,犒赏三军,朕总觉少了一些甚么?是了,镇军将军这第一战,便俘虏了郢州刺史程灵洗的儿子,这程少郎主如今还蹲在牢狱之中,今日如此喜庆的日子,不如请程少郎主也过来,大家同乐才是。”
    羣臣还以为杨兼想要羞辱程文季,不然为何要叫程文季过来参加大隋的庆功宴?大隋赢了,就代表陈人输了,身为陈人,程文季可没有甚么好欢心的。
    其实羣臣不知,杨兼可没这么无聊,想要羞辱程文季,有千百种方法,杨兼之所以想让程文季参加燕饮,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让程文季亲眼见证权景宣和权琢玠叔侄俩儿不和,如此一来,权景宣偷偷放走程文季,程文季才不会起疑心。
    杨兼用心良苦,士兵很快把程文季提上来,程文季五花大绑,脖颈还架着枷锁,在哗啦哗啦的铁链上中,慢慢走了上来。
    程文季一身傲骨,腰杆子挺得笔直,加之他身材高大,自有一种凛冽的感觉,和权琢玠那清秀的书生气比起来,程文季果然才像是猛虎。
    程文季虽然一身枷锁,但是傲气不减,昂着脖子站在众人面前。
    杨兼笑着说“程少郎主,今日朕犒赏三军,也不知牢狱的伙食如何,因此特意将程少郎主叫过来,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程文季一听,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冷笑一声,说“我程文季,这辈子只吃大陈的米,你们北方人的稻米,岂能入口?怕是刮嗓子都咽不下去。”
    “有道理有道理。”杨兼笑着说“朕也听说了,南方的稻米食着香甜甘美,朕这些北方人多吃饼食,可没有你们那般好的稻米食……所以,朕不是来食南方的稻米了么?”
    程文季一听,心头一凛,眯着眼睛狠呆呆的看向杨兼。
    杨兼笑着说“南方的稻米如此好食,朕也甚是喜欢,不知何日,你我才能不分南北?”
    程文季怒声说“你们隋人休想侵占我大陈的土地!”
    “侵占?”杨兼一笑,说“程少郎主,你这人可是个妥妥的双标啊,倘或不是你们先发兵想要偷袭江陵,朕也不会上赶着发兵,不是么?”
    程文季一听,脸色有些龟裂,因着杨兼说的是事实。但关键是,陈人发兵之后,还没正式开始就被发现了,不止没能偷袭江陵,还要面对大隋的施压。
    程文季哑口无言,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便冷声说“我不想与你们耍口舌之利,我们大陈之人都是勇士,而你们隋人,一个个偷奸耍滑,只会用阴损的招数!”
    杨兼笑眯眯的看向程文季,说“程少郎主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耍赖呢?”
    “谁是耍赖?!”程文季说“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们隋人,一个个偷奸耍滑,只会后背偷袭,若是堂堂正正,面对面的打一场,你们怕是连怎么耍枪都不会了罢?有本事,就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若是能把我打趴在地上,我便服了!”
    杨兼挑唇一笑,说“好大的口气,你乃是一介阶下囚,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口气?”
    程文季说“我本如此,不管是不是阶下囚,也不会改变甚么。”
    “好啊,”杨兼说“所幸燕饮无酒,吃肉也需要助兴,那今日,朕就派我大隋的武士,与你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场。”
    蔡王杨整立刻站出来一步,说“皇兄,让臣弟领教领教陈人的堂堂正正!”
    杨整的年纪还没有程文季大,但是他这个人看起来老成,加之身材高大,一站出来,颇有威严的模样,和平日里嘿嘿傻笑的憨厚形象完全不一样。
    杨兼刚想同意,哪知道程文季不同意,说“我要和那个戴面具的打一场。”
    他说着,抬手一指,指向权琢玠。
    程文季说“就是你耍阴招坑害吴将军,还不敢用真脸示人,我要与你打一场!”
    权琢玠的身材远没有程文季高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好像一个文人墨客似的,戴上猛虎面具稍微觉得威严一些,但是威严一些也有限。
    杨兼蹙了蹙眉,刚想要拒绝他,哪知道权琢玠竟然走了出来,因着他戴了面具,所以看不到面具后面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眼目,幽幽的会发光一般,熠熠的光彩迸发而出。
    权琢玠呵呵轻笑一声,声音沙哑又愉悦,仿佛程文季是个不自量力的蠢货,笑着说“好啊,既然程少将军想要较量,那我便奉陪到底。只是一点子,到时候程少将军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程文季哈哈嘲讽的大笑,说“我也就是耍阴招比不过你!堂堂正正的较量,我要是输给你,就是孙子!”
    杨兼登时来了兴趣儿,难不成权琢玠还会武艺?可他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很,不像是会武艺之人。
    杨兼抬起手来,摆摆手说“给程少将军松绑,让他们比试。”
    杨广低声说“父皇,这样做当真妥当么?若是程文季赢了……”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放心好了,就算程文季赢了,朕也没答应他甚么?是答应放他走了,还是答应给他改善伙食了?反正程文季落在我们手里,想要怎么样,还能由得他?”
    杨广“……”果然是小看了父皇的无赖。
    程文季被松绑,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大步走上去,蔑视的看着头戴面具的权琢玠,冷声说“连真面具都不敢示人,一定是个卑鄙小人。”
    权琢玠似乎是在笑,但是笑声不真切,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清冷的嗓音,说“程少将军果然是初生牛犊……少将军可知初生牛犊为何不怕虎?”
    程文季的嗓音刚毅果断说“因着无畏!”
    权琢玠幽幽的说“因为无知。”
    “你……你敢辱骂于我。”程文季刚说到这里,程文季就看到权琢玠的身形一闪,已经快速冲向自己,程文季还没做好准备,“嘭——”一声巨响,下盘不稳,竟然被权琢玠一下扫倒在地上,尾巴骨差点跌碎了。
    程文季吃了一惊,他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之人,动作竟然这般快,这若是没有十几年往上的练习,是练不出这种反应能力的。
    权琢玠将他扫倒在地,面具之后的眼目,居高临下的凝视着程文季,愉悦的笑着说“无知。”
    程文季恼火了,猛地一个翻身,伸手一撑,从地上快速跃起,大吼一声,出拳打向权琢玠,权琢玠反应迅捷,一偏头,躲过程文季的进攻,一闪绕到程文季身后,抬腿直接给了程文季屁股一脚。
    “嗬——”
    程文季刚才坐了一个大屁墩儿,尾巴骨跌的生疼,这会子又被踹了屁股,几乎是伤上加伤,身形不稳,向前扑去,“噗通”一声,竟然又趴在了地上。
    杨兼吃了一惊,惊讶的说“程小虎竟然打不过朕家养的小猫咪,精彩,真真儿是精彩。”
    杨广还在食扬州炒饭,也觉得十足惊讶,没想到上辈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权琢玠,不只是谋略出众,武艺竟然也如此灵巧。
    权琢玠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力气也不如人,但是他懂得战略,每一步都分析的恰到好处,这好像并不是一场猫虎对决,而是一场猫戏老鼠的单方面游戏。
    程文季大吃一惊,他这人从不知气馁,骨子里一股子冲劲,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蹭了两把下巴,刺辣辣的生疼,抬手一看,原来流血了,肯定是方才下巴搓在地上,给搓破了。
    程文季彻底被惹怒了,眼睛一眯,牟足了劲儿向着权琢玠冲过去,权琢玠根本没有当回事儿,看到程文季已经到了跟前,这才开始找程文季的破绽。
    “嗬!”
    “啊……”
    “嘭——”
    杨广心无旁骛的食着自己的扬州炒饭,耳边听着程文季跌倒、爬起,又跌倒、又爬起的声音,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很快一座小山一样的扬州炒饭便要食干净了,小包子杨广抹抹嘴巴,意犹未尽,扬起肉肉的连盘子,对杨兼说“父皇,再来一槃。”
    杨兼“……”
    看来儿子真的很爱食扬州炒饭,可是……
    可是儿子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虽然肉肉的很可爱,但是健康也很重要,万一个撑坏了怎么办?
    杨兼赶忙岔开话题,说“程少将军,你服是不服?”
    程文季倒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跌倒在地上,不管是脸、屁股还是腹部,全都被权琢玠给踹了好几脚,疼得他呲牙咧嘴。程文季狠狠抹了一把额角滚下来的热汗,说起来丢人,这是他自己挑选的敌人,没想到竟然打不过。
    杨兼真怕权琢玠把程文季给打成残废,笑着说“好了,比武而已,点到即止,和气最重要,镇军将军,你下来罢。”
    “是,天子。”权琢玠倒是很听话,果然好像是家养的猫咪一样,虽然对于生人张牙舞爪,但是对于杨兼这个主人言听计从。
    权琢玠转身走出武场,离开之时,还回头凝视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程文季,嗓音愉悦的说“无知。”
    “你……”程文季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地,说“你等着!早晚有一日,我会赢你!你输定了!”
    权琢玠摇摇头,感叹说“果然还是无知。”
    程文季气得不行,又锤了两下地,士兵立刻上前,将程文季五花大绑起来,重新戴上枷锁。
    杨兼可没忘记正事儿,他叫程文季过来,是准备让程文季亲眼见证权景宣和权琢玠不和的。
    杨兼便说“程少将军比武辛苦了,添一副案几和碗筷,让程少将军也尝尝扬州炒饭的妙处。”
    程文季打死也不想吃敌人的食物,但是他腹中饥饿的很,方才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扬州炒饭一端上来,程文季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喊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震天。
    程文季恶狠狠的盯着扬州炒饭,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安慰着自己,自己这不是食嗟来之食,这是权宜之计,保下性命,才能为以后谋算,不然如何能逃离隋人军营?
    程文季这么想着,立刻抓起小匕,舀起扬州炒饭,大口送进嘴里,本想囫囵吞枣的食下去,充饥而已,哪知道……
    程文季一口下肚,只觉得这辈子从未食过这么美味的炒饭,虾仁的鲜美、鸡蛋的醇香、米饭的稻香,这炒饭中还有不知名的小肉丁,炸制的外焦里嫩,吃起来和旁的肉都不一样,口感细腻,香味独特。
    程文季可不知甚么是午餐肉,只知道这小肉丁美味极了,特别提鲜。
    方才只觉得腹中饥饿,这一口下去,程文季感觉腹中饿得已经难以忍受,那扬州炒饭没有充饥,反而打开了程文季的味蕾,让他更加饥饿。程文季再也顾不得甚么,立刻大口吃了起来,一口没嚼完,又吃下满满一大口。
    程文季被一承槃扬州炒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杨兼则是对权景宣打了一个颜色,权景宣看到杨兼发号施令,微微点点头。
    哐啷——!!
    程文季正在食炒饭,突听燕饮之上发出一声巨响,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哐啷的响声,是从权景宣那边发出来的。
    程文季识得权景宣,权景宣统领荆州军,陈人自然再熟悉他不过了,是个猛将,但是许多猛将都少不得“老来糊涂”,越活越不明白,最近这些年,权景宣越来越骄纵,不是程文季看不起这个“老东西”,是当真看不起。
    程文季一面塞着扬州炒饭,一面看过去,方才那哐啷的声音,竟然是权景宣将炒饭打翻的响动。
    程文季摇摇头,只觉可惜,这么美味的炒饭,竟然打翻在了地上。
    这面动静很大,其他人也全都看过来,但是大气儿也不敢喘。
    因着炒饭并非偶然打翻,而是权景宣故意打翻的,这可是天子亲自料理的扬州炒饭,权景宣这么大的胆子砸翻在地,羣臣吓得不敢出声,生怕殃及池鱼。
    权景宣面前还站着一个人,此子头戴威严狰狞的面具,可不就是此次出兵的功臣权琢玠么?
    炒饭的碎屑泼洒了权琢玠一身,袍子上,甚至脸上鬓发上,都是炒饭的渣子。
    杨广看到这一幕,不由“啧”了一声,说“浪费。”
    权景宣怒吼着“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叔父看在眼里?!你这说话的语气,是在对长辈说话么?!我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好哇!你现在打了一场胜战,本事大了,翅膀也硬了,竟然如此对长辈说话!”
    权景宣刚刚输的一塌糊涂,权琢玠则是刚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羣臣都看在眼里,因此这会子心里都有点底儿,觉得是权景宣容不得小辈比自己好,因此恼羞成怒,故意撒火儿。
    权景宣的吼声很大,足够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又说“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我打胜仗之时,你还在吃奶呢!”
    权景宣脸红脖子粗的说罢,“哼!”了一声,踹开扣在地上的承槃,转头扬长而去。
    程文季看在眼里,不由眯了眯眼目,原来隋人的军心也不和,权景宣和他的侄儿权琢玠如此针锋相对,或许可以利用。
    程文季这么想着,但是一时想不到利用的法子,他如今深陷牢狱,被隋人俘虏,又被打得皮青脸肿,怎么才能挑拨他们呢?
    因着权景宣“闹事”,燕饮不欢而散,程文季努力塞下两口炒饭,便被士兵抓起来,带回了牢狱,重新关押起来。
    权景宣按照计划,等时辰靠近午夜,便独自一人来到牢狱。
    牢狱里阴暗潮湿,黑压压的不见五指,程文季被关押在牢狱中,今日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比武,如今又食饱了,难免有些犯困,靠坐在牢狱的地上正在打盹儿。
    突听“沙沙”的脚步声,程文季虽然是初生牛犊,但也是个机警之人,立刻睁开眼目,戒备警惕的看向牢门之外。
    有人走了过来,一个高大黑暗的身影立在程文季面前。
    程文季眯起眼目,说“权景宣?”
    果然,来人正是权景宣。
    权景宣黑着脸,站在牢房门口,低声说“噤声。”
    程文季仍然戒备的看着权景宣,上下打量。
    权景宣说“我已经将守卫全都遣走了。”
    程文季更加奇怪了,为何权景宣要将牢房的守卫遣走?
    权景宣似乎看透了他的意思,又说“我可以放你离开这里,道理很简单,你肯定也明白,你是权琢玠那小子抓回来的俘虏。”
    程文季一瞬间便联想到庆功宴上的事情,权景宣傲慢不可一世,竟然指直接砸了天子所做的料理,胆子可不小。
    如今他想要放走程文季,显然就是在报复权琢玠。
    程文季眯眼说“当真?”
    权景宣冷笑说“老夫说话,还能有假?放你走你只管走便是了,旁的不要多问!”
    程文季心头猛跳,他完全不知这是杨兼设计好的陷阱,因着亲眼看到权琢玠和权景宣不和,所以下意识深信不疑,沉声说“好!”
    权景宣果然打开了牢房们,招手说“快,这面,守卫全都被我遣散了,一会子便回来,磨蹭不得。”
    权景宣带路,程文季跟随在后面,两个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出了牢房。
    为了逼真,权景宣一出去,便撞见了巡逻的士兵,立刻回身给车程文季打手势,程文季也是机警的人,“嘭”猛地靠在牢房的墙面上,没有走出去。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便听到权景宣对巡逻的士兵说“这边没有异常,你们去那面巡逻一番。”
    “是,将军!”
    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跫音渐去渐远,很快消失听不到了。
    权景宣这才叫出程文季,说“动作快,这面走,快!”
    两个人又继续,像模像样的潜伏在大隋的营地之中,不断地向前曲线前进,迂回的往营地门口摸去。
    燕饮散了,小包子杨广有些意犹未尽,杨兼这个好父父没有法子,便带着儿子去膳房端些小吃回来,哪知道这么巧,半路上竟然碰到了偷偷摸摸的权景宣和程文季。
    吓得杨兼立刻抱起儿子,紧紧贴着营帐站着,生怕那两个人看到自己。
    杨广眼皮一跳,心想父皇也是不容易,为了放走程文季,还要偷偷摸摸……
    等那两人走了,杨兼这才拍拍胸口,说“幸好父父反应快。”
    权景宣带着程文季往外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之后,为了让程文季信以为真,还有另外一个关卡。
    营地门口脚步声嘈杂,权景宣让程文季躲在旁边的草丛之中,程文季压低了声音,说“前面守备如此森严,我该如何离开?”
    权景宣低声说“你在这里躲上一会子,等天亮明之时,守卫便会轮班,到那时候自然有空隙,趁机溜出去,我早在水边安排了一只小船,就藏在芦苇丛中,你划了船自行离开。”
    天明?!
    程文季差点喊出声来,天明?如今还不到午夜,权景宣竟然要他躲到天明?好几个时辰,不是程文季不想吃苦蹲在这里,可是就算他可以吃苦蹲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巡逻的士兵这么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是万一,程文季觉得,是一定会被发现。
    权景宣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你想要离开这里,便听我的,除此之外,没有法子。”
    程文季一咬牙,干脆点点头。
    权景宣便说“蹲在这里,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动,今夜无风,你切不可动一下,否则会被发现。”
    程文季又点点头,依言蹲下来,真的一动不动。
    权景宣这才点点头,说“好得很,那我先离开了,记住,小船藏在水边的芦苇丛中。”
    权景宣说罢,急匆匆的便离开了,独留下程文季一个人蹲在草丛里,真的一动不动,还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生怕被守门的士兵发现。
    权景宣安排好了,便往杨兼那处去复命。
    杨兼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程文季这个初生牛犊,心眼子本身便不太多,让他蹲在草丛里一晚上,程文季必然深信不疑。
    杨兼和小包子杨广吃了一些夜宵,美滋滋的便就寝了。哪知道杨兼感觉自己睡下还没多久,便发生了变故。
    “俘虏丢了!”
    “怎么回事?!”
    “俘虏不见了!快去找!”
    杨兼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说“儿子,甚么事情?”
    小包子杨广颠颠颠的跑去查看情况,随即又跑了回来,用小肉手揉着额角,说“父皇,是镇军将军发现程文季不见了,因此正在组织士兵搜索军营。”
    “甚么?”
    杨兼一瞬间便醒了,真真儿是给吓醒的。
    为了逼真,这件事情只有权景宣知道,没有告诉权琢玠,哪想到权琢玠这么勤快,大半夜的去查牢房,发现程文季不见了,立刻组织士兵开始地毯式搜索。
    杨广板着小肉脸,说“镇军将军正在请示父皇,想要封闭军营大门。”
    杨兼揉了揉脸,说“儿子,父父头疼。”
    若是封锁了营门,程文季还在草丛蹲着呢,怎么跑出去?杨兼放人的计划岂不是白搭了?
    杨兼立刻叫来权景宣,让他去接应程文季,自己则是拖住权琢玠。
    权景宣风风火火的赶到营地大门,程文季还蹲在那里,营地的士兵们全都出动了,正在地毯式的搜索,险些就要找到程文季面前。
    程文季看到他,立刻求救说“权将军,现下怎么办?我听他们说,还要封锁营门?!”
    权景宣说“权琢玠已经去请示天子了,马上便要封锁营门,我现在就去调开士兵,你趁乱跑出去。”
    实在太冒险了,但是程文季也顾不得甚么了,立刻点点头,说“有劳权将军了。”
    权景宣对着营门口的士兵说“快!发现程文季了,在那面,随我去抓人!”
    士兵们一听,不疑有他,而且权景宣乃是将军,他们也不能不听命令,立刻全都跟上权景宣,往营地里面扑去。
    程文季看到他们走远,连忙从草丛里爬出来,双手一撑,翻过高大的营门,也亏得他动作伶俐,否则如此高大的营门,换做旁人肯定是爬不过去的。
    程文季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很快来到了水边,此时正好日出,天边微微发亮,放眼望去,一片片的芦苇丛!
    程文季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么多芦苇丛,小船呢?
    他大步跑过去,伸手拨楞着高大的芦苇丛,一路穿行,找了好一阵子,这才发现了藏在芦苇丛中的小船,一条小破船,幸而程文季是南方人,熟悉水性,也会掌舵。
    他立刻跳上船去,没命的划着小船,冲向汪洋的水面。
    身后还时不时的传来“去那面!”“快去那面!”“这边也搜查一下。”“没有俘虏”等等的声音。
    程文季的小船远离了陆地,已经飘摇到水面中间,程文季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只觉隋人真是太笨了,自己终于逃了出来,虽然过程十足惊人,但到底也算是有惊无险。
    程文季沾沾自喜,但是不敢怠慢,摇着船桨努力向前划去。
    沙沙——
    就在程文季前脚离开,后脚有人打开了营门,从营门里面慢慢走了出来,一大一小,大的身材高挑,一身黑色的龙袍,小的小巧可爱,肉嘟嘟的小脸蛋却板着。
    可不是杨兼和他的便宜儿子杨广么?
    杨兼领着杨广的手,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的说“看这闹腾的,朕差点困死,程小虎可算是走了。”
    杨广无奈的摇摇头,说“谁让父皇不提前告知镇军将军呢?”
    杨兼说“嗨,镇军将军是个实诚人,朕不是怕他配合不好么。”
    杨兼说罢,笑了笑,又说“走了儿子,该回去散播谣言了,鱼饵已经放跑了,咱们的钩子也该甩出去才对,这之后的嘛……便是愿者上钩了。”
    杨兼和杨广回了营地,立刻召集廷议,权琢玠一听,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放走程文季,是天子的计策之一,自己险些破坏了大事儿。
    权琢玠跪下来说“下臣有罪。”
    杨兼笑了笑,说“无妨,镇军将军让计策更加丰满了一下,想必程少将军这一夜,过的是刺激又难忘了。”
    他对杨兼又说“三弟,日前让你准备的稿子,准备的如何了?”
    滕王杨瓒拿出一张蜜香纸,呈给杨兼,说“臣弟早已准备妥当。”
    杨瓒可是才子,杨兼自然要物尽其用。他们首先放走程文季,让程文季深信不疑自己是逃走的,随即放出消息,说郢州刺史收受隋人的贿赂,与隋人是一丘之貉,准备打开郢州大门,让隋人长驱直入,直逼陈人都城建康。因着郢州刺史程灵洗和隋人有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隋人才放走了他的儿子程文季。
    这放出消息的事情,便交给杨瓒来做了。杨兼看了看杨瓒写的稿子,写的跟真的似的,果然有的时候笔头子比枪杆子还要有用。
    杨兼很是满意,说“这事儿便交给三弟去做了,二弟你也帮衬一些。”
    杨整和杨瓒拱手说“是!”
    杨兼幽幽的说“如此一来,万事俱备,只欠内讧,等到陈人内讧,替换了郢州刺史,便是咱们的天赐良机。”
    众人各自得到了安排,便准备忙碌去。杨兼突然想起了甚么,说“对了,镇军将军。”
    权琢玠拱手说“不知天子有何吩咐?”
    杨兼笑眯眯,一脸慈爱的说“镇军将军的猛虎面具,前些日子不是掉到水中去了么,朕令人重新打造了一副面具,已经完工,将军……请看。”
    杨兼拿出一个奢华的锦合,放在案几上,随即“咔嚓——”一声打开。
    他一打开,众人都懵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锦合。
    杨整揉了揉眼目,杨瓒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权琢玠一脸迷茫,说“天子,这……”
    锦合里哪里有甚么面具?分明甚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权琢玠因为面具的缘故,社恐稍微好了一些,但是杨兼觉得,不能总是依赖面具,要慢慢的培养权琢玠的自信心,因此便想到了皇帝的新衣,可谓是用心良苦。
    杨兼一本正经的开始介绍“皇帝的新衣”,说“镇军将军你看,这面具无论是打造的工艺,还是选料用材,都是一等一的,遍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面具,你看看这猛虎的眼神,威风凛凛,你看看这猛虎的利牙,闪闪发光,简直和权将军一模一样,这猛虎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权将军啊!”
    杨瓒眼皮一跳,杨整则是揉着后脑勺说“皇、皇兄,猛虎在哪里呢?”
    杨兼说“是了,这面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可谓是举世无双!只有真正聪慧内明之人,只有它真正的主人,才能看得到它。”
    权琢玠睁大了眼目,一脸震惊的看着杨兼解说,怔愣了良久,这才叹了口气说“下臣并未看到面具,看来并非真正内明聪慧之人,也并非它真正的主人。”
    说罢,权琢玠还有些失落,悻悻然的走了。
    杨兼眼皮一跳,难得愣了一下,小猫咪怎么没按套路出牌?
    杨兼举起手来说“哎……镇军将军,你等等,朕还没说完呢,要不然你再仔细分辨分辨?能看到的,怎么会看不到呢?”
    杨广“……”呵呵,父皇翻车了。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