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初识篇·完

    最新章节正在狂奔而来, 补足订阅可立马相见~  兼竹看怀妄硬挨了一下,在心底快活地哼哼了两声。出口却带着歉意,“抱歉, 没砸疼你吧?”
    怀妄按着胸口,沉眉将人看了片刻。
    大乘期的乔装,从易容到修为都不可能有人看穿。兼竹面上的神色也如待路人一般,这一砸, 应当是巧合。
    兼竹看他不说话,关切更甚,“兄台, 没把你砸坏吧。”
    怀妄道,“没有。”
    兼竹就笑了笑。大乘期的乔装的确没人认得出,但怀妄这张易容的脸,倒是跟从前两人一起游览凡尘市井时一样。
    况且就算面容改变了、修为掩去了, 一些习惯和细节还是不会变。
    兼竹配合着怀妄的演出, 向人赔礼,“高空抛物是我不好,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同我说。”
    怀妄错身要走, “不必。”
    “我看兄台你孤身一人, 不如我带你在四周转转,同你讲解风土人情。”兼竹揣着袖子, 在四周流动的人潮下, 眉眼温和, 风清月明。
    怀妄开口, 话到嘴边又像是有所顾忌,最后只道,“早些回去。”
    兼竹仗着他无法揭穿, 大言不惭,“不用。我独居,想多久回去就多久回去。”
    怀妄,“……”
    两人相对站立间,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怀妄默了半晌,想起这人身怀前科,一不小心就能惊世骇俗。他开口,“走吧。”
    兼竹勾唇,转身领着他往前走。
    鹭栖城的夜市热闹非凡,沿街的摊铺一路到了桥端河岸。
    从摊位前挨个走过,兼竹挑着有特色的同怀妄介绍,“那边的是窗花纸,逢年过节戳在门上讨个祥瑞;这个是曜石做的饰品,说是能转运,但其实是消费陷阱。”
    怀妄,“……”
    “还有这一排都是木雕,雕人雕物都可以,雕成了拿来收藏。”兼竹说着挑了一个拿在手中,指腹沿着光滑的木雕表面摩挲。
    他想起有次自己想买个木雕,结果被怀妄拉住不让。第二天醒了才发现后者暗搓搓给他雕了个浮莲灯罩挂床头,他睡眼朦胧起床时差点没把头发勾掉。
    后来怀妄还站在床头给他解了半天。
    兼竹失声轻笑。
    他身侧,怀妄低头看来——摊铺边挂的橘黄色小灯笼映在他眼底,有星点明跃的笑意。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怀妄没有打断。兼竹笑完,顺手买下木雕收进口袋中,“前面更热闹,兄台,我们走。”
    “嗯。”
    两人顺着夜市长街往河岸的方向走,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桥头有杂耍艺人当街卖艺,里外三重人围得水泄不通。
    兼竹从旁边绕过时,不知谁撞了他一下,他就“咚”地靠在怀妄肩头。肩贴着肩,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
    只是一瞬他便自觉撤开,“不好意思,我下盘不稳。”
    怀妄一眼扫过,“……无碍。”
    拱桥两边架了朱红围栏,他们走上桥时有画舫自桥下划过,丝竹袅袅,灯影垂落。
    兼竹像个尽职尽责的咨客,“每逢中元,地官赦罪,各城中会放河灯引魂祈愿。”
    怀妄跟在他后面,“你知道的很多。”
    兼竹背后的发带一晃一晃,“身无所长,就是人生阅历比较丰富。”
    怀妄没接话,不知在想什么。
    几步间走下拱桥,桥那头接近城门,人烟逐渐稀少。远离了喧闹与灯火,只有几家客栈和驿站零星坐落。
    兼竹停下,“前方就是出城了,我们……”
    前方陡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匹惊马跳出驿站马厩,直冲向对面客栈的茶摊。
    摊上还坐了几名城中百姓,马夫追在后面直呼,“快躲!”
    昏暗麻黑的街道被打破了沉静,行人惊叫着四散跑开,马蹄高高扬起,嘶鸣厉长。咴——!
    怀妄神色一动,还未来得及出手救人,身侧那道青色身影便瞬间掠出。马头调转,缰绳被一只纤瘦的手勒住。
    一片暗色中,只见青衫飞扬。惊马的前蹄落在土路上,重重踏飞一圈尘土。
    怀妄微抬的手放了下去。
    眼见着惊马得到控制,受惊的路人心有余悸,纷纷同兼竹道谢。马夫也擦着汗从后面一路小跑过来,“多谢仙君相救!”
    兼竹拍拍马脑袋,“没事了,牵回去吧。”
    马夫敬畏,“仙君可是在给它施法?”
    兼竹摇头,“敲你马。”
    “……”
    风波平息,周围人又各行其事。怀妄从后面走上前,“你对谁都这么热心?”
    兼竹转头,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怀妄的神情,只听得他语气淡淡,似乎并无别的意味。
    他扬眉,“兄台刚刚不也想出手?”
    怀妄停顿了一瞬,“我不过一介凡人,有心无力。”
    兼竹人美心善地不去拆穿,只道,“有心就够了,有心才是最难得的。”
    怀妄习惯了独居苍山,在城中走过一圈便觉得吵闹,兼竹就带着他出了城。
    城外是荒僻的郊野,两人从官道出,沿着岔路走了一截,登上坡坎后眼前一亮,微澜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
    临水拂风,兼竹把衣摆一甩席地而坐,“兄台,快过来看看这大好河山!”
    “……”怀妄看向远处乌麻麻的山和面前不怎么宽阔的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他旁边。
    兼竹坐下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个陶埙,埙身质朴无华,无丝毫纹案雕饰,“听曲儿吗,刚学的。”
    怀妄眉心蹙起。陶埙声出本源,浑然一体,最接近道家天籁,是以修道之人喜埙,闻得埙声便觉灵台清静。
    但兼竹说自己刚学的,刚学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酒楼花曲儿。
    “不听。”
    “那你把耳朵捂好,我要吹了。”
    “……”
    兼竹说完将陶埙放到唇边,也不管怀妄有没有捂好自己尊贵的耳朵,启唇贴上吹孔。
    乐声一出,悠远抱素,似含着五行道韵,方圆十几里风停树止,四野山河皆静。
    哪是什么花曲儿。
    怀妄垂眼,只见面前的人睫羽耷落,眼波沉璧,发丝半掩着侧颜,露出一只白净的耳朵。
    少顷曲终,兼竹放下陶埙,两人间相对无声。他转头对怀妄笑笑,“如何?”
    怀妄移开目光,“不难听。”
    兼竹,“……”
    兼竹轻叹,“你没朋友吧?”
    怀妄,“……”
    他起身拂了拂衣摆往回走,“该回了。”
    兼竹也起身跟在后面,“一路。”
    从城外回到城中时,夜市还没完全收摊,但人流已经比先前要少了大半。兼竹边走着边思考晚上去哪儿待一宿——
    现已过了门禁时间,怀妄也知道他还在外面,临远是回不去了。
    不如就在城中找家客栈凑合……
    “诶!”胳膊蓦地被拉了一下,兼竹转头看见少年放大的脸。
    他花了一秒思考少年怎么还在街上游荡。
    一行随从分开人群赶来,看样子少年跑得很快。后者此刻也还气息微吁,“你怎么在这儿,你刚刚怎么从窗边跳下去了?”
    兼竹,“我想要飞一般的感觉。”
    少年,“……”
    怀妄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后者大概是真的有钱,浑身上下都穿金戴玉,光是腰间把玩的折扇就价值不菲,像个花花公子。
    他打量间,少年也看了过来。
    怀妄气质身形出众,站在那儿便让人难以忽略。虽然相貌平凡,但那眸光却如新雪般清冽凛然。
    少年发问,“这是谁?”
    怀妄没应声,少年又转向兼竹,“你朋友?还是你要找的那人?”
    兼竹轻轻扫过怀妄,“被幸运砸中的路人。”
    怀妄,“……”
    少年不明觉厉,手还拽着兼竹胳膊,“喔,既然是路人那就别管他了。你待会儿去哪儿,要不要我们再转下一个场子?”
    “我要回去休息了。”兼竹说着侧头看了怀妄一眼,“这位兄台呢?”
    怀妄目光掠过他的胳膊,“我也回。”
    兼竹扬眉,“好啊,有缘再会。”
    怀妄点头转身离开,两人就此道别。兼竹看那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扭头同少年问道,“你现在住哪儿,有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少年滞了一下,总觉得这对话略耳熟。
    “本少主就住城东客栈,怎么,你刚刚不还说要回去了?”
    兼竹,“人总是善变的,我同你一路。”
    少年云里雾里,“也不是不可以。”
    ……
    临远宗的门禁每日亥时末落下,翌日辰时初才开启。
    怀妄身上有最高禁制,穿过山门时毫无阻滞。他落到席鹤台上,迟疑片刻抬手撤去了苍山结界。
    留下一道灵识后,怀妄转身回了屋里修炼。
    翌日清晨。
    临远宗门禁刚开,兼竹便飞身赶了回来。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衫,一会儿有早课,他得赶紧回去换成弟子服。
    踏上席鹤台的一瞬,庭院里的屋门从内打开。
    怀妄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彻夜未归?”
    兼竹来不及跟他掰扯演戏,挥挥手匆匆留下一句“花花世界迷人眼”。
    “……”
    望着那道身影远去,怀妄心头稍稍放下。
    他撤了苍山的结界,却没有为兼竹开放临远的门禁。若后者回来了,便说明他能悄无声息地破开临远结界。
    但兼竹彻夜未归……
    怀妄垂眼,那晚的人不是他最好。
    思及那狂徒抽了他的衣带,一手按在他心口语气狎昵,怀妄眼底便浮出冷峻的杀意。
    若再见到,必定将人千刮万削!
    江潮云侧头瞥了眼江殷,用尽平生阴阳之功力,“喔~多大脸能让宗门改规矩?宗门内都是掌门说了算?”
    他扬眉吐气,“嗤。”
    江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指节在袖口攥得发白,后背打着颤。他想不通凭什么这样一个普通的修士,谎报修为、反抗长老、比试途中玩消失,还能得到那天下第一人的青眼!
    所有人都震惊了,桧庾手里攥了截铁锁,呆了呆又迷茫地看向掌门。未乙真人朝着上方的怀妄施礼,“仙尊这是何意?”
    “不是刚好缺人手。”怀妄瞥向兼竹,“找来看山护院。”
    兼竹,“……”
    这理由听起来比迷路还扯淡。
    但开口的是怀妄,众人心想那没事了。
    桧庾还想再反驳两句,就被身后几名长老拉住
    “仙尊留人,肯定是有什么深意……”
    “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反正苍山有仙尊看着,估计没法造作。”
    兼竹朝几位长老投去深长的一眼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大声逼逼,未免也太过耿直。
    几句话间,怀妄已经转身,他看兼竹还待在原地听小话,沉声道,“还不跟上?”
    兼竹飞身而上,“品味一下宗门的风土人情。”
    他临走前转头同江潮云眨了眨眼回聊。
    江潮云不太熟练地回眨了一下。
    ……
    重重山峦在脚下掠过,细软的云絮绕过身畔。风迎面吹散了两缕长发,兼竹随意散了重新扎在脑后。
    怀妄开口要他大概是出于道德责任,不代表自己是特别的。但怀妄愿把他带回苍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做人要多想想好的一面,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兼竹盘坐在虚空中,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内心十分祥和。
    旁边怀妄转过来,皱眉道,“你信佛?”
    严格来说,临远仙宗信道,就连弟子服背后都绣有太极阴阳鱼。
    兼竹放下手,海纳百川般包容,“对儒释道我向来一视同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需要的情况下我择优。”
    怀妄没见过流动性这么强的信仰,“修道需专注。”
    兼竹挑眉看他,“那仙尊呢,专注的是什么道?”
    前方已至苍山地界,怀妄抬手挥了挥,兼竹身上便闪过一道光,接着两人毫无阻拦地进入了结界中。
    怀妄落在席鹤台上,几乎要融入这雪色,“与你无关。”
    兼竹,“……”
    两人一前一后,兼竹跟着怀妄绕过他的庭院径直上了后山。
    后山是一片梧桐林,粗壮的枝干高耸入天,覆着霜雪,一片苍茫。
    怀妄走在前方,背影平直而挺拔,银色的长袍在走动间翻起,日光从头顶的苍梧枝桠投下,光影斑驳。
    兼竹跟在他身后,“这片苍梧都是仙尊亲手栽的?”
    怀妄脚步微顿,“苍梧为苍山特有,你是如何得知?”
    兼竹漫不经心,“听我那老相好说过,说有机会带我来看苍梧。”
    怀妄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兼竹口中的“老相好”是指他云恋爱的前夫。他神色未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了苍山。”
    兼竹笑了笑,“孔雀还知道开屏,和道侣吹下牛也不是不可以。”
    怀妄闻言没再说什么,他对情爱之事并无感触。
    出了苍梧林往山上再走一截,有一处被削平的空地,中央搭了间木屋。木屋比起怀妄现在的庭院要简单一些,但搭建得结实,也不显得粗陋。
    怀妄停在空地前的石阶上,“你以后住这里。”
    兼竹越过他走上前,“仙尊不是一个人住,怎么还有间空屋?”
    “养鹤之后搬了。”
    “原来如此。”兼竹了然,“生活水平的提高果然都是从养宠物开始。”
    “……”
    吱呀——兼竹推门而入,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头顶屋缝间落下些灰尘。
    “你自己收拾。”怀妄说完转身离开。
    兼竹站在门口看他背影走远,银袖鎏金,如飒踏的流云,消散在苍梧林之间。
    弟子大选结束,被淘汰的人今日便离开,剩下的人拜入宗门,明日正式开始修习。
    兼竹的身份比较微妙,他是怀妄开口留下的人,却并没有拜入怀妄门下。
    也就是说,他是个无师游民。
    好在宗门内授课不是按师门来的,而是根据修为层阶分了讲堂。兼竹理论上是元婴期,现苍山弟子中最高修也不过元婴,和他同堂的都是各峰关门弟子,大部分是金丹、偶有几名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