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竹

    两年后,北城。
    段落把车开到北城精神疗养院门口停下,从后视镜小心打量着顾南竹。
    “老大到了!需要我一起进去吗?”
    顾南竹静了许久,看着车窗外北城的繁华不语。
    这是阿离生前待了四年的城市。
    这个城市把历史的古朴味硬生生揉进钢筋水泥中,透着肃立的庄严,却有浓厚的割断感。
    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好到这个小馋鬼放弃粤城菜,魂牵梦绕地要来,最后命都留在这里。
    “我自己进去。”顾南竹拄着拐杖下了车。
    老大的心魔什么时候才能消啊。本来就不是个爱笑的人,之前在林离离面前还能笑一笑。林离离一死,老大更恐怖了。
    外人看来没什么不同,还是清疏俊朗佳公子,但他这种心腹却深有体会。
    老大不仅处事手段更加雷霆,还喜欢盯着空气恍神,旁人更难走进他心里,情绪也少有外露。
    林离离在老大面前是禁忌,还是少提及林离离吧。不然就要像之前接到她最后一通电话的李叔一样,被迫提前退休,再不出现在老大眼前了。
    开玩笑,李叔退休是提前享福,他这个大好年纪还等着跟老大闯荡攒老婆本呢!
    段落浑身抖了一下,摇了摇头
    护士把房门打开,脸上娇羞,悄悄看着眼前这个人。
    她细心提醒,“他们两个病情稳定,没有坏也没有好。您进去小心,免得他们发病伤人。”
    关于顾南竹的传奇事迹北城人多多少少有听闻,加上颜值在一众大腹便便的老总堆里极其亮眼,所以备受财经新闻的喜爱。
    他出生孤苦,左腿天生残疾,幸得贵人林氏老爷子青眼,不仅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治疗,还资助他上学和创业,更以接班人的标准来培养他。
    当年院长在孤儿院南边的竹丛边捡到他,给他取名南竹,随了院长姓顾。进了林家老爷子也没有强迫他改掉顾姓。
    世人不知道的是,顾南竹能进林家,一步步做到今天的成就,并不是林老爷子慧眼识珠选中的,而是多亏了林老爷子的孙女林离离。
    林离离6岁那年,林老爷子林友昌带她到了粤城孤儿院门口。
    “阿离,等会进去,你留意一下喜欢哪个小娃子,选好了告诉阿公,我们带这个小娃子一起回家。”
    “阿公,为什么要带其他人回家呀?”
    “怕阿离太寂寞了,寻个可以和你一起玩的同伴不好吗?”林友昌笑着说。
    “太好了阿公!我会认真选的!”林离离小脸上满是期待。
    林友昌摸着阿离的头,抬头时心绪沉重。
    一旁的管家林伯听闻垂眸叹了口气。
    林家太庞大了,离离小姐没有能力负担,老爷是想乘着身子骨还硬朗,要培养一个能帮离离小姐守家业的人啊。
    两年前顾南竹突然以自创的新兴科技公司杀进北城金融圈,成为瞩目的新贵。
    后来林老爷子退位,顾南竹一改之前林氏保守的风格,把所有资产和粤城林氏整合,成立了新的顾林集团,从粤城进军北城。
    对家在顾林集团刚成立时,放出风言风语。
    顾南竹不过是头白眼狼罢了,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逼死了林老爷子的亲孙女,转头吞下林氏集团。不然为什么合并仪式那天,林老爷子面都不露,怕是被威胁着控制了人身自由吧。
    毕竟谁会把辛苦打下的家产拱手他人啊。真是上位的好手段,当家那位手上怕是不少人命吧。
    这出身卑微不怕,心狠手辣要什么没有啊啧啧啧。
    在某次顾南竹为数不多的采访中,某位大胆又八卦的主持人在节目最后借机抛出问题,
    “顾总怎么看社会上疯传的,关于您合并林氏集团的举动是忘恩负义的言论?您是否在今天正面回应呢?”
    他沉默许久,在主持人正打算以“这种谣言确实不必浪费顾总时间回答哈哈哈”来救场结束。时。
    他开口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却字字惊人,眼底情绪翻涌。
    “顾林集团是帮别人守的,不管她在不在,我都甘愿是条看门狗。”
    可惜她不在了。
    顾南竹在这个新集团中唯一的私心,就是把顾放在了林的前面。
    是以我的姓冠你的名。
    也是顾念成林,一直在想你,也忘不了你。
    忘不了当年孤儿院,小女孩不嫌他一身泥泞,伸出手温柔问他,
    “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主持人下意识还想追问是谁,顾南竹已经敛起情绪起身离开。
    主持人一边整理采访材料一边问同事,
    “你说这顾总说的是谁啊?能让这么一牛人自降身份说要当看门狗?”
    “肯定是林老爷子呗,生恩不如养恩。他这是隐晦地给老爷子表忠心呢,也安那些股东的心,说自己可不是白眼狼,是老爷子没精力管公司了才让贤的,不然再大本事也就只会老实当个看门的。”
    “是嘛…可我感觉他提到这个人时,有种很深的懊悔和伤感,似乎又比之前语气温柔,就像…就像人已经没有了,但林老爷子不还健在吗…”
    “哎呀你想那么多干啥呢,资本永不眠,豪门无真情。我告诉你,这期收视包稳了,我们奖金妥妥的啦!”
    “对嘛,走走走,下班搓一顿去!”
    如今顾林集团产业从以互联网应用为主渗透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可以说如果离了顾林集团的产品,生活真的会脱离轨迹。
    二十八岁的顾南竹私生活极其干净,没有任何红袖添香的花边新闻,也从未被媒体拍到出入夜店的照片,禁欲地像苦行僧。
    当然外界也有传,其实林老爷子早帮他订好了同族的未婚妻。
    也有人说他的爱人与他相识于儿时,是个普通人,只是被保护的很好,不为外人知道。
    猜测纷纷,却无人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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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南竹几乎每个月都会来院看望。
    护士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治疗的一男一女是顾先生的什么人,但能那么惦念,又用高昂的药物费和护理费来疗养,还在这京城一位难求的疗养院长期占了床位,大概是重要的亲属吧。
    开了门,护士便离开忙其他事情了,留下顾南竹一人。
    他进去后把门反锁,而房间里软禁的正是逼得林离离跳楼的褚格之和刘雅。
    林离离在跳楼之前,把收集好的褚格之逃税的证据和刘雅的黑料寄给了警局和媒体,在他们俩最风光的时候,打入深渊。
    但她做的还不够绝,褚刘二人打算花钱消灾,准备跑到国外避难。
    在计划跑路那天,俩人被打晕带到了这家京城精神疗养院,一睁眼就是顾南竹。
    刘雅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顾南竹双眼充血,面容憔悴,仿佛许久未眠。
    一来他就狠戾地掐着褚格之的脖子按到墙上。
    “你为什么骗林离离?你知道她死了吗?她是跳楼死的啊!”
    没等到回答,他就狠狠地按着褚格之的头往地上撞。
    只有一声声的撞击和刘雅的尖叫声混杂。
    褚格之反抗不及,只能像提线木偶般被拉扯着,疼到说不出话来,满头鲜血,甚是恐怖。
    顾南竹厉声喊道,“她死了!她才二十三岁啊!她跳楼的时候多痛啊!比你现在痛百倍千倍!她最怕痛了!”
    刘雅怕极了,冲上前抓着顾南竹的手,“求求你住手,他会死的,求求你了!”
    “这种人渣死了又如何。”他一把甩开刘雅,冷声说,“就算你们都死了又如何,你们的命,比得上阿离的命吗?”
    “不关我的事!都是褚格之骗她!我也不知道她会死!真的不关我的事!”刘雅吓得躲到角落,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用看死人的眼神扫过自己,一阵哆嗦。
    她信他的话,他是真的,想让她和褚格之死。
    顾南竹把褚格之撞到像死鱼般昏过去才收手。
    “处理好,别死了。”
    “是!”
    任刘雅怎么叫唤讨饶,顾南竹都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自那天起,她和褚格之就以被害妄想症的理由,被软禁在这家疗养院中,活动空间只有这间房间,阳光都是奢侈。
    以治疗的名义每天被按时灌入控制精神方面的药,轻则浑身疼痛,重则产生幻觉,惶惶度日。
    两人还时常狗咬狗地互骂,都称是对方连累自己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褚氏集团迅速被家族其他人瓜分,娱乐圈的小花也迅速更新了一代又一代。
    外界都以为褚格之带着刘雅躲到国外潇洒,两人渐少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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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总顾总!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将近两年时间,已经让刘雅失了往日影后的风采。身形枯瘦,面色蜡黄。
    她向顾南竹扑过去,跪地求饶,每次都说着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顾南竹像对脏东西般一脚踹开她,走到坐在床边的褚格之面前。
    褚格之拼命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害怕,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战栗。
    “林离离已经死两年了,你怎么还念着她呢!你这孤儿院的野种不会是觊觎她吧,才在她死后为她抱不平。我告诉你啊,她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褚格之话还没说完,顾南竹丢开拐杖,一拳挥在他脸上。
    褚格之长期待在疗养院,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毫无反抗之力。
    而顾南竹尽管左腿残疾,却注重上肢的锻炼,拳拳到肉。
    褚格之一直激怒顾南竹,他早就想结束这种折磨人的日子了,每次顾南竹来都会打他一顿,然后请医生治疗,等伤养的差不多快好时,又等来下一顿,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我可还是她的初恋呢!”褚格之摇晃着擦了嘴角,“来啊,把我打死啊!”
    顾南竹双眼鲜红,接连出拳,愤怒到青筋直蹦。
    褚格之昏倒在地,奄奄一息,如蛆虫般扭曲,没了当初迷倒少女的温柔书生气。
    “想死,你还不配!”
    他离开房间,自有人打理好这一切。
    一身白大褂、手拿病历本,正准备去开会的黎琅峥在院门口和顾南竹碰上。
    了解内情的他看着自己这位好友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皱着眉出言提醒说,
    “南竹,最近睡眠质量怎么样?上次开给你吃的药还有吗?快吃完时记得来开,别没了才补。还有你离上次心理检查挺久了,下次抽空过来做一下,知道吗?”
    他还真是一遇到顾南竹就变婆妈。
    他拿病历本敲了下顾南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别不把身体当回事!身体是本钱呢!”
    “我心里有数,”顾南竹敛了下心神,整理好刚刚弄皱的衣服,吐出一口气,又恢复成冷漠脸,把佛珠串拿到手中转着。
    “况且你也知道,药对我已经没多大作用了。”
    “心结还需心药,南竹…别把自己陷死胡同里了。”
    “院长,会议快开始了,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就来了!叫大家再等我五分钟!”
    “南竹…那我先去忙了。有时间一定来找我再做下心理疏导。”黎琅峥锤了下他的胸,踏出两步后又回头劝到。
    “两年了,离离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是这样的。”
    顾南竹听到这个名字,楞了一下,语气凉薄地说,“她这人没有心,怎么会心疼。”
    如果真的在乎他,怎么两年了,没有入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