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到公司，总免不了迎新晚会。说白了就是让大家熟络起来，好比煮粥，要熬浓稠，要黏糊，总是要搅和搅和的。但是所谓新人，总是有些性格上慢热些，最好的破冰的方式，自然是大家一起吃饭、旅游，有些公司还有素拓，总之就是花公司的钱，让员工更爱公司，所以商人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秦邛往常迎新，都是致辞一番，喝一杯酒，然后就找个理由撤了。陈无按照这个流程给他安排了车，等到致辞完毕，喝完第一杯酒，陈无站起身来准备送他，结果发现自家老大稳稳地坐回去了。陈无心绪里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准头，但是也拿不准。
毕竟秦邛这个人要做什么，都不会很老实说出来的，打得一手声东击西。
许亚刚进门的时候，在人堆里寻摸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钱妮雅正巧要找他。“你不要跟我哥说这事儿。”钱妮雅说这话的时候，大厅里交谈的声音混合着音乐的声音，着实让人觉得是在蹦迪场，她嗓门一向不大，两个人安静的环境的时候听着最舒服，现在这种情况，许亚分明就听见了我哥两个人，还是猜的。侧过头看了钱妮雅一眼，正常人询问人的本能反应。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回来了，他看不见自己耳根处的略红。钱妮雅因为聚餐的事情，特意画了淡妆，不过点了玫瑰红的唇彩，看着就像水雾里的花一样，许亚刚侧头看她，就觉得自己唐突了，这样的美人是经得起细瞧的，被看的人不紧张，看的人倒先不自在了。钱妮雅凑近了跟许亚说话，“我说，你不要跟我哥我在这儿上班的事情。”
声音怼进耳朵里，许亚端着桌子上的水吞咽了一口，两只手握着杯子，点头，说了声好。钱妮雅这头和许亚说这话，那头厅里忽然就没了声儿。陈无提醒大家，“老大三分钟后到。”
大厅里笼罩着一股班主任进场的氛围。
声音声是被噶然切断的，大家从勾肩搭背，变成端正地坐姿，大厅里先是安静了半分钟，后面又开始有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而后，伴随着一阵推门的声音，彻底没声音了。
聚餐有时候很讲究座次，秦邛一般都不大注意这些，主要是他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个。陈无一向也觉得秦邛虽然在各种事务上达到了揪细，乃至于让人神烦的境地，但是对于这种吃饭座次的事情，他是很无所谓的。只要都坐下都行，至于谁坐在他身边，没什么所谓。
所以当秦邛视线略过钱妮雅那桌的时候，陈无有种不好的预感秦邛要犯病了。
果不其然，秦邛长腿一抬，落了座，转头跟陈无说
陈无彼时的表情还算正常，心里却有些计较大哥，您不记得去年也是这么坐的吗？
新人和老人是穿插坐的，这样好促进感情，也方便大家交流。只是秦邛这桌全是老人，陈无怕秦邛一脸阴森寒气，把新人给吓着，隔天集体辞职就不妙了。
看起来，这个考虑有些不周全，至少在秦邛眼里是不周全的。
他刚进门就看见钱妮雅和许亚坐邻座，从他的角度，钱妮雅侧着头和许亚说话，嘴角还挂着笑，赵韩之前不是说自己全家都社交恐惧症吗？这位难道不是他家里人吗？看着不像社交恐惧，倒像是人来疯罢。秦邛自己的位置跟钱妮雅的座位隔着三个桌子，他心里不大乐意大清早得罪了自己的上司，这会儿装作没事人一样躲到犄角旮旯里，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吗？想的美！
这事儿要从大清早说起，赵韩给钱妮雅自然没有给自己媳妇儿那么大方，所以把自己媳妇儿的车给钱妮雅用，给自己媳妇儿买了辆新车。所以秦邛瞧见堵在自己车前的小甲壳虫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谁家的车。
钱妮雅不知道是真的车技不好，还是车技太好，车身不正，正好堵住秦邛的去处。他打了电话给钱妮雅叫她来挪车，她说她现在已经在公司了。
秦邛站在原地看了看小甲壳虫，抬脚踢在自己大车的车胎上，打车上班。
秦邛既然问了一句新人为什么那么远，陈无现在光给个理由自然是不能够满足自己上司的问题了，他要解决方案。那就挪位置吧。
秦邛那桌的老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对着这位佛爷了。端了自己的茶碗冲着秦邛笑一笑，火速撤离，找自己的亲友团去了。那头几个新人站起身来，有些彷徨。互相看了几眼，然后发现对方也没什么主意，最后齐刷刷看着陈无。
陈无也很无奈，这时候总不能问秦邛您老愿意谁挨着您坐哎？
“随便坐。”秦邛开了口。
有伶俐一点儿的占了离秦邛位置最远的地方。这时候献殷勤是最好的，不过风险也最大。虽然刚到没几天，虽然还没有摸清楚自己上司的门路，不过秦邛威名远扬，绝对不属于夸几句就能记住人名的那种，还是观察观察再说。
一两个人落座，大家也火速开始挑拣安全位置。钱妮雅本来想坐秦邛的对侧，不过她站的位置没优势，没走过去就被人截了胡。她凑脚就踏进自己脚边的两个凳子腿间，也就一晃神的时间吧，左边就有人占了，她只能坐了右边。
好在，和秦邛隔了一个座儿。钱妮雅虽则不怕他，但是也不想跟他说话。早间秦邛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还好，只是挂电话挂的很快，她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后来陈无无意说了句没见过秦邛迟到，她就知道秦邛铁定要不高兴了。这人长的高，但是心眼不大，也就最小的针头的针眼那么大，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使坏，她往后还不成笑话烙饼——笑柄了嘛，她不要。
秦邛旁边的位置空了。
这就有点儿尴尬。
不想挨着秦邛坐是一会儿事儿，心里想想是可以的，但是要是被正主儿看出来了，其实也还好，但是要是被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就有点儿不好了。
陈无指了指桌子左下角的位置“那个位置空出来吧，好上菜。汤汤水水撒到你们身上，可就不漂亮了。”
陈无一通话说得滴水不漏，钱妮雅只能不情不愿往右边又挪了一个位置。
这下好，她眼前就是某人的袖子。
钱妮雅眨了眨眼睛，觉得这顿饭可以不吃了。
她刚坐稳当，右手的人就说了句“上菜吧。”
陈无听秦邛这句话，脸上挂着笑，心里撇了撇嘴您这一通穷折腾，还不如直接把人提溜过来。
陈无有时候觉得秦邛其实挺作的，矫揉造作，分明就是不满意钱妮雅在许亚身边坐，还说什么“怎么让新人坐那么远？”，我刚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您问过哎？还有还有，去年，前年，大前年的新人，可都不是每个都跟您一起吃过饭的呀，要不要都叫过来？
啧啧，就是自己个儿私心作祟，还彰显得自己多大义凛然似的。
切！
陈无一通腹诽，秦邛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这头从陈无身边的人开始问起，每个人聊个几句。转到钱妮雅这里的时候，秦邛把她略过了。
有敏感的就多看了钱妮雅一眼，后者正和一头虾做斗争，不得不说，这姑娘胃口是真的好啊！
钱妮雅和陈无一左一右，等陈无敬完了酒，就有意无意提点在座的也敬敬酒。几个人错落有致，不一会儿秦邛的酒杯就见底了。
秦邛一个右贯手，酒杯放左手，陈无挑了挑眉，钱妮雅也不能装看不见。她站起来倒酒，红色液体从杯体边缘顺着杯缘倾泻而入的时候，秦邛的眼神顺着钱妮雅皙白的手滑到了脖子、下颚、脸、眼睫毛上，又从眼睫毛上滑到她嘴唇上。
陈无看不出来秦邛在想什么，他又不是蛔虫，不过他瞧见秦邛的手顺着钱妮雅的方向落过去，悠然握住了杯体，恰巧就在钱妮雅的手抽离杯体的某时，他相信两只手握过的空气，在某个时刻，是重叠的。
秦邛说了句谢谢，钱妮雅说了句不客气，惯性顺着说谢谢的声源转头，嘴角上扬，却突然意识到，这货不值当。
钱妮雅重新坐了回去。自始至终，秦邛和别人说笑，唯独没再搭理钱妮雅。后者也是酒足饭饱，乐得被人忽略。
秦邛微醉了。这不是装的，谁都看出来秦邛今天心情不错。自然也不少过来捧场的人，秦邛也来者不拒，一来二去，就喝多了。
陈无不喝酒，送秦邛回去的任务就落在了陈无身上。秦邛并不是完全不醒人事，从钱妮雅身边略过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问她“你不回去吗？”
额。。
钱妮雅彼时正和另一个姑娘说话，听见背后一个声音。秦邛没有带称谓，十几个人堆在一起，目送他离开，所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秦邛到底在说谁，谁也不能自作多情到和秦邛有这般的交情，还值当他这么关心一句。
钱妮雅是真的没觉得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私心里觉得秦邛是不会这么关心自己的，饭桌上都没说多余的话。钱妮雅对他的话听若惘闻，甚至还跟周围的人又说了两句话。
秦邛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性格，再加上喝了点酒，在陈无看来，他后面的举措其实看起来多半有使小性子的成分在里面。
钱妮雅没有理他，他本来就有些光火，再加上她侧后身还站着许亚，许亚还用一种在秦邛看来很投入的眼神看着钱妮雅，他的酒气就有点儿上头了。秦邛没再问第二遍，他就没那个习惯。
等钱妮雅的胳膊肘子被人捏住，周围人看着秦邛和她的时候，她才觉察到刚才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她被扯着倒退了半步，并从人堆里脱离开来。陈无往前半步，出声提醒秦邛“秦哥，你走错方向了，车在那边。”语调是喜庆的语调，好像跟真的似的。
秦邛略略回了神，松了手。事情发展到现在，还不算最坏。
钱妮雅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叫了一声“回家，咱俩顺路，叫陈无送你。”秦邛说这话的时候，许亚觉得他似乎视线略过了自己。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无莫名其妙，不是，我到底是谁的司机？还有你到底醉没醉啊？醉了还能说出来这么长的句子，逻辑都还是通的？
陈无没办法问出来这么多的问题，因为秦邛理智在蚕食，他现在就剩下本能。想起什么是什么。
钱妮雅被隔着袖子扯着胳膊塞进车里。身后一堆人的脸色有些五光十色，反正什么样都有。陈无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无力解释“老大大约是喝多了。我说他们俩就只是顺路，你们信吗？”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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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妮雅被塞进车里，陈无的车不算豪华，自然不是很宽敞，秦邛的衣袖就在自己侧身边，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眼神惊异“你是不是喝多了？”
秦邛扯开领带，嗯了一声。在黑光里看她，扔过来一包纸巾，“口红擦了，跟吸血鬼一样，难看。”
陈无在前座，出声啧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开车。
后来，陈无就知道，秦邛嘴里所谓的顺路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就是住对门的意思。陈无还是挺意外的。秦邛家里他来的不少，自然也好巧不巧遇到过赵韩，所以对门住着秦邛死对头这件事情，他老早就知道。赵韩搬家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清楚。所以饶是他脑子灵光，也想不出来钱妮雅和赵韩没有任何关系的理由。
“你不是赵韩派过来的探子吧？”
钱妮雅说不是，她暂时还不想让人把她和赵韩联系在一起，是说“赵韩搬走了，现在这里是我家。懂？”。
陈无懂，不过懂的不是这件事情，这样就说的过去了，怪不得秦邛放着装修好的新房不住，仍旧要住这里，又远又偏。
陈无送完秦邛，进车的时候，群里都已经炸窝了。有人艾特他求真相，陈无就发了一串字“就你们想的那样。”
“想得哪样啊？”
“顺路。”
陈无坐在车里看上面的等，是挺顺路的。都住对门了，还顺路？真够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