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龚细花

    傍晚,只剩下半边脸的柔阳铺洒出懒洋洋的光辉。
    五彩缤霞下的一座座小山连绵起伏,蜿蜒如一条酣睡的青龙。
    龙牙村的门口是一条清澈无比的小河。
    石桥边,绿荫下。
    除了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在小河中嬉戏意外,岸边还有不少妇女正在洗衣服。
    她们有的挥舞着手中的‘洗棒’,在噼啪声中溅起丝丝水花。
    有的卖力地在光滑石板上滚动着手中的衣物。
    还有的正好将沾满洗衣粉泡泡的衣物铺展在了水中,泛起一阵阵白沫……
    同时,她们的声音也在彼起此伏,碎碎念着家常碎事
    “我家那老头子,一根内裤穿好几天都舍不得换,闻起来臭邦邦的……哎哟喂!”
    “你快别说了,我家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嘛,尿斑斑洗了几斤洗衣粉都还洗不干净。”
    “算了算了,别说了,男人些不都一个样,说又说不听……”
    “……”
    虽然嘴上在埋怨,但她们脸上都还是洋溢着笑容,毕竟都习以为常了。
    只有龚细花,一直在低头,看起来有些臃肿的手,默默揉搓着最后一件衣服。
    几丝带着银灰的头发散落,遮住了大半的脸。
    周围的谈话内容看起来有些不堪。
    但是对于她来说,只有羡意的份儿。
    因为她的盆里没有一件男人的衣物……
    将手中的最后一样洗涤好塞进盆里后,她就提起盆直径站了起来。
    蹲久了突然的充血,让她看起来略显矮小的身子有些蹒跚。
    “细花大嫂,这么快就洗好了!”有人抬头注意到了她。
    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衣服不多,你们慢慢洗。”
    “我也洗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在那些妇女中间,一个胖大婶也站了起来。
    “好……好……”龚细花点了点头。
    两人端着盆,一起从青石台阶铺成的小路往马路上走去。
    “细花大嫂总是闷闷的,好像总有人欠她八百似的……”
    “瞧你这话说的,能不能小声点,叫她听了去不好吧。”
    “就是!她男人死得早,闷一点不也很正常……”
    后面的声音还在吱吱喳喳,也不知道龚翠花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但是旁边这位小眼睛的胖大婶说的话她还是能听到的“细花儿呀,我记得你们家恭子,打自你家老头子去了过后就没回来过吧?”
    龚细花吃力地抬起那只有些臃肿的,即便在水中浸泡过很久,却还是带着灰色的手,将散落的银丝理到了背后。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迈着的急急的小步子,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可能他工作很忙吧!”
    胖大婶撩起她的小细眼睛看了对方一眼,鼓起脸笑道“忙点好啊,怎么说也能挣点小钱,稳当。”
    “不像我家那小子,非要搞什么房地产销售,天天在外头飘忽不定,看起来都不稳当,我也很担心啊!”
    “虽然一年也有个五六七八十万吧,可毕竟比不上恭子那样稳当的铁饭碗工作啊,不用担心失业你说是不是。”
    好吧。
    说了一大堆。
    原来重点就是那一年五六七八十万的收入。
    龚细花哪能听不出来。
    但她也不想去对此有什么评价。
    只是笑了笑附和着对方“挺好的。”
    其实整个龙牙村也不算大,干活什么的,她总会聊天的人各色各样的人。
    尽管不少村里的不少妇女也在她面前吐槽过好几次这位胖大婶。
    说她儿子好久都没有业绩了。
    连在市里面的房贷都是东借西凑地去还。
    哪来的五六七八十万的收入?
    更何况,有这么高的收入,连个洗衣机都舍不得帮她买一个?
    不过人嘛。
    活在这世上也不容易。
    都有显摆虚荣心把牛皮吹破天的时候。
    龚细花又不是那种多话的人。
    “哎!细花儿呀,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银镯子怎么样?”
    丝毫不见消停的胖大婶,一边把手伸到她眼前,一边问着。
    “挺好的!”龚细花看了一眼过后,点点头继续附和着她。
    “好看吧?哈哈哈!”胖大婶笑得特别开心。
    “都是前两天我那不成器地儿子接我去市里,非要给我买这么一个,我说不要这么大的,他一拿来就塞我手里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说什么能……能预防风湿。”
    胖大婶说话的时候,看似一脸不屑。
    神色间却是一抹得意洋洋。
    龚细花听了她的话,臃肿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在腰间擦了擦,将挽起的袖子轮盖住了手臂。
    “挺……挺好的。”她带着一丝落寞浅浅地笑了笑,步子越走越急了。
    “细花儿呀,你慢点。我这晕车都还没好呢!”
    胖大婶加大步伐跟上了龚细花的速度。
    伸手去揭开龚细花的袖子,“啧啧啧,我看你的风湿好严重哟,啥时候也喊你家恭子给你买一个呗,不过那小子,几年都不回家一次……哎!”
    人的显摆心一旦起来,就喜欢往别人痛处说。
    她明知道对方的儿子几年都不回家了。
    “没事,我挺好的。”龚细花缩了缩手,袖子又盖了回去。
    “现在呐,火车都这么快了,上次我儿子带我坐了一下,两个钟头就能到市里了,就是有点贵。”
    “你家恭子是在羊城吧?远是有那么点远,但要是能坐那个火车,一天也能一个来回啊,怕是舍不得那点钱吧。对了,那个火车现在不叫火车……好像叫什么什么高铁来着,你有没有去坐过?”
    胖婶看似在帮着她数落他儿子,实际上还是在显摆自己坐过高铁。
    她明知龚细花平时几乎连村子都不出,还故意这么问,满足她那小小的虚荣心。
    虽然龚细花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这么追着她,她又不得不附和着胖大婶,“我哪有机会坐那个啊……”
    龚细花也知道,她要是一不说话。
    估计胖大婶又得到处说一些她的闲言碎语,村子里谁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嘴刁。
    “没事没事,没坐过更好,很晕人的,你看我现在都还晕着呢……”
    胖大婶扭着肥排硕大的屁股,怎么看都是生龙活虎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晕了。
    就在胖大婶说话的同时,她们走到了进村子的一个岔路……
    “大姨!”
    “妈?”
    龚细花和胖大婶一起看向从另一头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她们停住了脚步。
    ‘哐当’一声。
    龚细花的盆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