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跃起，一声暴喝，一刀劈出。
刀身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雕虫小技。”琼淳冷哼一声，从轿子中一跃而起，双手泛起青光色。
一掌击出，阴阳呼唤，乾坤转化，两极分化的掌劲混元似是一张大网般将空间笼罩，四面八方都是实质掌劲。
“天罡混元童子功！”曹武英豪迈大笑“且让我这手中长刀，试试你这天罡混元童子功有几分火候。”
天罡混元童子功原本是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的童子功。两百年前由当时的东厂提督改良，往后便记载于入大内之中，若非皇帝赏赐一般的宦官可没有资格修炼。练时须得留有一口纯阳之气，并且由于太监身受宫刑，所以体质阴柔，练了天罡混元童子功这等纯阳的武功，大成之时更是阴阳并济，金刚不坏。
曹武英长刀向天，刀芒横贯长空，汹涌澎湃的力量在空中浩浩荡荡。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交锋，猛烈的撞击产生的破坏力使得破庙都为之震动。
琼淳将先天罡气催动到达了极致，猛然打出来一掌，惊若雷电，身后实质化的罡气肆虐着整个空间。
“来的好！”曹武英大笑，一步跨出，刀势一变，一瞬之间鬼神嚎哭，天地血雨，凶狠凌厉，霸道残忍，暴戾气息的冲天而起，上千锐利的刀罡如同一座刀山。
琼淳的先天罡气被层层粉碎。
破庙被刀势撕碎。
两个美丽的少女也在这一瞬间身形急退，对琼淳不管不顾朝着远方奔逃而去。
刀势不减，这是来自于地狱的魔刀。
刀芒不弱，这是不属于人间的魔刀。
琼淳当下心中大骇，眼中露出了无尽的惊恐之色，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一刀。
琼淳暗骂一声，双手陡然展开，手掌不停吞吐。运足了罡气只得硬接这一刀。
足以毁灭一切的刀势席卷过后。
伴随着琼淳惨叫声的是手臂落地的声音。
琼淳瘫坐在地上，盯着自己已经被斩断的双臂。内心百味交杂，伤心失落，痛苦无奈，又夹杂着怨恨。
雨好像停了，心好像也死了。
全身上下就好像被挤干了水的海绵一般，一下子干瘪下去。
琼淳开始痛苦地喘息，血沫随着胸部的起伏而涌出“好刀！好狠的刀！好恐怖的刀。”
曹武英在凝视着他，发亮的眼神里，并没有欢愉，只有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我并不喜欢杀人。”曹武英收刀入鞘，缓缓道“这个世界上，鲜花，暖风，美酒都是那么的快活，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感到快活，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幸福。”
曹武英轻轻叹息，说道“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令人快活的事情也太多了。我要守护这些便免不了要出手，也免不了要杀人。深耕黑暗，仰望黎明。”
琼淳也在叹息，说道“你一个人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他们依然在欢笑，依然在快活。你能杀一个人，你能杀十个人，你还能杀多少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长夜难明，魔怪翩跹。”
“我试试。”曹武英开口道“我试试看。”
琼淳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说道“我三岁就进宫了。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大文豪，大学士！
只是因为一句话，就因为一句醉言，被抄家流放，而我也被送进了宫，当了一个宦官，一个最低级，最低等的宦官。
你知道我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羞辱，殴打……
我很老实，我也很努力。我很想改变，我慢慢的发现我改变不了任何事。
那天，我至今还记得。他把我的脑袋按在了他的兜裆布上！很感谢，我直到现在都很感谢他。
从那天之后，我告诉自己，我不要再让别人欺负我了！我要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这暗无天日的世道，这将人变成鬼的世道，就是我要砸碎的，就是我要劈开的。”曹武英说道“黎明啊，快了，就快了。”
琼淳沉默着，仿佛在咀嚼着他这两句话。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挺好的，真挺好的。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还在等什么？”
曹武英淡淡的说道“我不会杀你。”
琼淳沉默着。
在这个世界里，断掉双臂并不是很严重的伤。以琼淳的地位和权势，随时都可以换新的臂膀。无论是人的，妖魔的亦或是诡谲的……
琼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请你杀了我。”
曹武英沉默着。
“我曾经以为自己失去了很多。今天我发现，我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也失去了。”琼淳俊俏的脸上，两行清泪扑簌而下。忽地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腑。
琼淳自然不是为了双臂在哭泣。他是在为自己哭泣，他是在为自己死去的内心哭泣。他没有勇气再活下去，这并不丢人。相反这种死，是多么庄严，多么美丽！
曹武英说道“很多人都再欺骗自己。世道是这样子，那便与肮脏的世道同流合污罢。我不会杀你，你还年轻，我很高兴能认清了自己。不像我，懂得这个道理很久了，刚刚才想明白。”
琼淳忽然仰面而笑，笑声中，带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悲伤。
曹武英看着他，等他笑完了，说道“今日方知我是我。”
说罢，转身朝着崎岖的山路走去。
琼淳盯着，直到看不到一丝身影。
琼淳此刻能清晰感受到一阵阵钻心般的麻痒，浑身上下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嘶咬一般。犹如千万个针孔刺穿了身体一般。但他在笑，在放声大笑，在仰面大笑！是啊，说的不错，今日方知我是我！
而就在此时，那原本已经遁逃得两个美丽少女却回来了。
她们径直走到琼淳面前，眼神满是嘲弄之色。
其中一个将脚狠狠踩在琼淳俊俏的面容上。
另一个则是带着嘲讽与戏弄开口说道“贼子卑鄙无耻，暗箭伤人，琼公公以身殉国。琼公公，这个故事怎么样？”
“好！”琼淳开口说道“很好。”
“琼公公，不想再说些什么？”
她们显然认为，琼淳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她们羞辱，戏弄。
少女的眼睛里正在发着光，她希望能看见曾经高高在上的琼淳，在地上做最后的挣扎，爬到她面前，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可是她们失望了。
琼淳并没有哀求，他眼睛里也闪着光。
少女们抬眼望去。却是曹武英又回来了。
少女立马陪笑道“曹大人。”
曹武英的刀已经出鞘，死死握住刀柄。
她看着曹武英的刀，叹息道“曹大人是要救他吗？”
“他的命是我的。”
琼淳在笑。
“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滚的远远的。”
话语未落，两个少女便运足真气，朝着远方逃去。
琼淳在笑“我知道你不会杀她们的。”
“哦？”
琼淳说道“因为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像现在的我。”
曹武英凝视着手里的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愉悦与欢快。
半晌后，曹武英看着琼淳说道“还能走吗？”
“当然了！”琼淳笑着“走吧，一会该来人了。”
雨真的停了。
长夜真的也快要过去了。
枯死的心也真的开始跳动起来了。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