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所在的绥龙城离铁池镇有数百里之遥，普通马车不可能像谢莱的脚程那么快，所以中途找个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晌午才到。
外地马车不能进郡城，这么多孩子又太显眼，便分成几批步行入城。
胡家已安排好家丁，从后门将这群“乡下人”带进去。
在一处偏院等了两柱香的时间，胡玉堂才带着两个孩童出现。
“就是这些人参加测试？”胡玉堂挑眉，略显戏谑地问道。
说实话，这次来的少年们大半算出身不错的，但以郡城的标准，他们全身都充满了土气。
谢莱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怀中的宝宝“还有犬子。”
胡玉堂看了自己的堂外甥，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又皱起眉头“那你们人数超了吧。”
“胡二哥借一步说话。”谢莱微笑，指指厢房。
进了屋，谢莱才道“我上次来之前，对镇上的人许诺至少可以测试八人，若是名额变少，难免损了我的颜面，所以我仍旧选了八个过来，加犬子共九人。但没有关系的，这些乡下人也分不清问道石是否开启，最后的三个人，就让他们走个过场罢了。另外，有两个人，还要请胡二哥‘照顾’一下……”
胡玉堂注视了谢莱片刻“谢老弟还会玩这种心计，罢了，我就陪你演一出吧。”
问道石被安置在内院，这件宝物算是家族的秘密，所以现场没有闲杂人等围观，铁池镇的四名随行骑士也被留在外院。
铁池镇的少年们看着中央那三尺高，灰朴朴，刻满符文的石头，难掩兴奋之情，议论纷纷。这场面自然引来胡家两个孩童的蔑视。
谢莱咳了一声，把少年们压了下去，这才拱手对胡玉堂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请二哥简单介绍一下测试过程。”
胡玉堂看了看众人，负手道“过程并不复杂，每次一人上前，手按石上有掌印的地方，待我催发机关，灵气在你们身上行走一圈再回到石内，便有了结果。”
“这问道石上方有一玉晶，不同资质的人，会令玉晶显出不同色彩，等下我一一评定。”胡玉堂转过目光，“时辰不早了，树普、树远，你们先上前测试！”
胡家两个孩子先后昂着头走过去，平时他们见过家族测试的情景，不用堂叔指示就将手放到应在的位置。
“都是浅淡白光，也就人级七品到九品之间，难堪大用！”胡玉堂声音先有些严厉，然后稍稍放缓“不过至少是能够修炼了，树远你的光度略强一些，可能达到七品，我会跟家主说，考虑送你去‘唯法书院’修行。”
“多谢二叔！”两个孩子眼里放着光，行礼退到一旁。
谢莱笑着上前向胡玉堂道贺。
不要看这胡玉堂声音严厉，其实谢莱知道他心中是得意的。
胡家血脉不好已是公开的秘密，假如不是胡掌门在时，家族有机会得到大量丹药，强行提升族人素质，那胡家出现修真苗子的机会，跟普通人家不会有太大区别。
简单说，胡家血脉中那点修真基因，不是祖先传下来，而是药物堆出来的。
但纯靠药物毕竟有局限，能让家族每十个孩子里出一个人级九品已属不易，现在同时出现两个，其中还有人级七品的，绝对值得骄傲与庆幸了。
胡玉堂点点头，问谢莱“怎样，让我这外甥先测试么？”
谢莱摇摇头“问道石刚刚开启，灵力较强，我怕他承受不住，先测其他人吧。”
胡玉堂略显意外，想不到谢莱对资质测试还有这种程度的认识。但他也没惊讶太久，招手让那边的少年们排队上前。
少年们虽然都面露期待，但又有些畏缩，最后还是谢莱亲自点名。
“马四方！”第一个上场的是商人马标的胖儿子，毕竟跟大人见过世面，倒也不怯场。
不过，半晌之后，问道石毫无变化。
“没有修真资质！”胡玉堂毫无表情地宣判。
马四方像个大人一样耸耸肩，也不太难过，就那么走回来。
谢莱心中有数，这井家送来的帖子写得很醒目，家族历史似乎很辉煌，但只看他家目前没有一个达到修真中期，就能判断要么是撒谎，要么是年代久远，修真血脉已经稀薄。
第二个是武者井长空六岁的次子井刚，虽然年纪还小，但眼神举止都比别人更为精神。
包括谢莱在内，铁池镇的人对井刚都抱了不小的期待。
问道石的反应果然不同，有微微亮光浮现。几个小孩子不由欢呼起来。
“安静！”胡玉堂冷冷瞥了那几个孩子一眼，“这点程度的光芒，还没到人级九品的门槛。”
谢莱嗯了一声“这孩子的资质确实比胡家两位公子差了许多。”
胡玉堂对这句话还比较受用，脸色缓和了些。
接下来是铁池镇三老的两子一女，依然没达到修真门槛，孩子们的表情明显失落起来。
“这次轮到我家了。”谢莱缓步上前。
虽然看其他人测试时很淡定，真轮到自家孩子时，谢莱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而且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心跳。
深吸一口气，仍然保持笑意，解开襁褓，将儿子的小手慢慢搭在问道石上。
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小宝宝本来熟睡，被弄醒之后张口要哭，但问道石上传来的真气，好像让他很舒服，于是又甜甜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胡玉堂的声音响起“抱歉，没有修真资质。”
问道石上，没有光华。
谢莱咳了一声，抬起头，正对上胡玉堂那勾起的嘴角。
这一刻谢莱彻底看清了，人家从头到尾没把自己当亲戚的。
是一丝情份都没有！
“好吧，这世上，练气修士的子女，十个里面不见得有一个能修真，这很正常。”胡玉堂用安慰的话来做补救，但他的笑意还是没办法完全掩盖。
胡家当然没必要把谢莱当敌人，但胡家两个小孩子完爆这批乡下人，着实争气，胡玉堂为这个而笑。
有人得意，就会有人失意。
“还有……最后三位。”谢莱强作镇定，高声道“杨煜！杨炼！常月生！依次上！”
喊完名字走到一旁，看着宝宝的脸出神。
这失落的感觉像什么呢？
像自己十一岁那年，想学习炼丹术，准备了大批药材，结果出了一炉废丹。
又或者十五岁那年，想靠炼器来改变命运，结果……
不不，这可是自己的儿子，活生生的血亲，岂能跟废丹废器相比。
应该是有一种，内疚的感觉。
这孩子此生已注定是个凡人，即使他再努力，也改变不了这一宿命。归根结底就是“种子”不好，不怪他爹怪谁？
蓦然间，谢莱打了个寒战，脑中一道清流淌过。
“难怪都说修真者要斩情断性，我仅仅因为儿子测试结果不好，就乱了方寸，今后若有更大的事发生，岂不连道心都要动摇了？”谢莱暗自庆幸，早点清醒过来。
修真者最重要的是修炼自身，至高境界是不为外物所动，为自己强加责任必然是逆道而行。
“儿孙自有儿孙福，连凡人都懂的道理，我有什么看不开呢？”
就在这时，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了，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