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脑子遗落在人间(中)

    沉墨般的天空,时不时发出沉闷声响,再蓄力爆发出阵阵惊雷。
    一座怪石嶙峋的黑岩巨桥不见尽头,隐进无尽血色雾气中。
    桥下万丈深渊,遍布着碎裂的黑色岩石,流动着通红滚烫的液体。粗壮的铁链像是被随意丢弃在桥底,被烧得殷红。
    瘆人的阴风肆无忌惮地撒野魔啸着,扰乱来人的衣袍秀发。
    就这样走着,直到数尊面部狰狞的魔神鬼怪的巨像赫然在目。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鬼怪蛇神,盘行高空久久不散的骷髅鸟怪……都为了守护眼前那座庞然大物——孽镜地狱。
    愈靠近地狱之门,周边爬行的鬼魅也在靠近,逐渐形成包围圈。直到地狱门前,两边守门的地狱恶犬退守两旁,巨爪按下地面。
    少顷,地底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沉闷呻啸,两个阵法同时启动,两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劈阵心,大门缓缓而开……仿佛凶猛庞大的野兽张开嘴,引人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那两头巨兽低头臣服,惊退靠近的鬼魅,请君入内。
    ……
    所到之处鬼火高点,幽幽地照亮岩壁上的狰狞鬼面。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地狱尽头的那个牢狱。
    狱中的人披头散发着,一动不动。衣袍上血迹污垢满布,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那人察觉到了人来的动静,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插进身体里的锁链也发出轻微撞响。
    “好久不见啊,”那人抬起头,轻轻冷笑道,“大哥。”
    “……”
    冥王神情凝重,从踏上那座桥起一直未得到舒展,也未说过一句话。聿秦知道关在里面的那个女人,是他和笙儿的亲姑姑、父王的亲妹妹、更是……冥界的罪人。
    “算着日子,”那女人轻轻整理着散落在衣袍上的锁链,语调轻松慵懒地像在聊家常,“我那小侄女也该成年了吧?怎么?不带来瞧瞧?”
    “你还妄想做什么!”
    “哎呀呀…”女人的嘴角依旧带笑,语气却逐渐冷下来,眼中闪过嗜血杀机,“还真绝情呐。”
    随即又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道“就算我不妄想做什么,你觉得……这三界又会安宁多久?”
    “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睁着眼,慢慢地,看着那一天到来!”她轻轻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闭目养神,“滚吧!”
    聿秦轻声唤父王,把正处于神智爆发边沿的冥王唤回来,一向和蔼可亲的父王此时沉默的样子,有些压抑可怕。
    阎桑花快开了,这马上便是她的生辰了。她变成这般疯魔的模样,冥王自知对不住她,但为了整个冥界长荣……他不是什么心怀三界的圣人,可一但动乱,冥界难以独善其身。
    ……
    那个时候聿秦还小,叁笙更是被怀在娘胎中,对于那时的事,聿秦也是再大些时候从母亲那听来的。
    哥哥与妹妹的生辰靠得很近,都生在阎桑花开的时候,但妹妹比哥哥晚出生几年。尽管是妹妹,文韬武略治理之道却不输哥哥。
    那时冥界与妖族之首的龙族交流甚繁,那便意味着冥界与妖界交好,同时又掌握着人界的生死轮回,颇为天界忌惮。
    有谣言甚者冥界欲破坏三界和平,蓄意挑起争端,一统三界(尽管冥界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更有居心不良者把薪助火,意图让冥界与天界开战。
    可一旦开战,不管是哪一方赢,都会伤及根本,亦或是两败俱伤。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管这个渔翁是谁,天界与冥界都赌不起,也不敢赌。
    政治立场风云变幻,一直不满龙族统治的另一妖族联盟——北境十六部,倒戈天族。主战派的极力劝战,小人的推波助燃,天界的野心也在日益滋长。
    冥界也分成了两大派:哥哥的主和派,减少与妖族来往,维护冥界长治久安;妹妹的主战派,笼络妖界控制人界,想要一举拿下天界。
    因意见不和,又因立储事件两方势均力敌,兄妹俩之间的嫌隙越生越大,最后形同陌路。
    后来,天界发生了件怪事——镇界之宝熠神剑丢了,不久又在北境找回。
    不管北境十六部是真心投靠招人陷害,还是假意投诚故意为之,天帝都对其心怀芥蒂。再加上那时先天后陨落化尘,留下膝下唯一幼子,天界神殇,天帝同父异母的宗神兄弟却趁机兵变,逼宫造反,天帝自顾不暇。
    北境十六部处境尴尬,就想倒戈冥界,奈何冥界不收,主和派不想与妖族来往过密,主战派对其心存疑虑,还被龙族无情嘲讽,最后只能回了北境扩大妖族势力。
    倒是天界安定内乱后主动求和,和平谈判后双方点名要求交出搅乱三界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
    天界要求龙族伏罪,冥界为息事宁人,选择背信弃义;冥界要求主战派的凤璇族悉数服罪,天界为善罢甘休,选择大义灭亲。不过当时双方都并未将事做绝,只诛尽其中一脉。
    从此冥界与龙族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老死不相往来,与天界的关系也很微妙。
    可妹妹不甘事情草率结束,又被权力与野心冲昏头脑,不仅结党营私集兵造反,更是私自打开九幽地狱结界,放出十大上古凶兽,妄图再次挑起战争。
    哥哥背水一战,与灵族鬼族一起极力抵抗,将此事镇压在冥界内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界很快知晓此事,指责冥界违反条约不守信用,要求冥界交出妹妹。
    哥哥并没有这么做,只道此事是冥界内部事,天界无权插手!极力压下众人反对,保全妹妹。
    妹妹罪不可赦,一罪谋逆反、二罪犯大忌、三罪乱三界,罪罪当诛。
    为给天界与冥界众人一个交代,哥哥决定将妹妹关入孽镜地狱此等穷恶之地。妹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妹妹,她心智魔障,人也变得疯魔,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让三界不得安宁。
    后来,哥哥成了唯一的储君人选,继位后便是现在的冥王。
    再次经过那座巨桥,父子俩依旧沉默,更确切的说是冥王无言。这么多年说已经放下了是假的,父王终究是放不下,一直对那人满怀愧疚。
    聿秦主动打破沉寂“父王可是在担心笙儿?”
    冥王顿了顿,停下了脚步“为父不当心你妹妹。”
    “……”
    “儿臣定当竭尽所能……护妹妹永世安平。”
    “好孩子,”冥王会心笑了笑,侧过身来面向聿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比为父那时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