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三四章 风月门前

    风月大街青楼,酒肆,赌坊等酒色财气,声色犬马之所甚多。
    酉时刚过,暮色清淡,这夜还不算深,整条街便开始热闹起来了。
    杨小月面戴桃花面具,身穿一身干净利索的蓝色武士服,腰悬黑刀,一手持一面宽大的布幡,一手捧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纹金红木匣,站在街上一处颇为广阔的庭院前。
    这庭院占地广阔,院内亭台楼阁,殿室堂厅甚多,到处灯火通明,其中轴处有一高楼矗立,高出周围建筑许多,打老远一瞧,很是鹤立鸡群。
    那高楼约莫有七层,造型颇具清峻风骨,装饰却异常奢靡华丽,楼檐处,四串大红灯笼高悬,照的楼上匾额上风月楼三个大字,极为显眼。
    庭院门外也挂着许多灯笼,延着灰白的院墙伸向两侧,将前街照的通亮。
    前街颇为喧闹,车马成行,嘈杂不绝,一个个粉面公子摇着折扇,都是一派斯文模样,门前小厮鄙陋谄媚,堆着一脸笑,奉承着一位位进门来客。
    透过大开的院门,能影影绰绰的见到里面一对对男男女女正自搂臂依偎,打情骂俏,其嘻嘻哈哈,娇声调笑之声,隐隐传出门来,勾的门外之人心痒躁动。
    院门正上方悬着风月金字牌匾,两侧挂着一副长长的木牌,上书一副对联
    春风春雨戏百花,春色满园,
    风摇风涌享极乐,风月无边。
    杨小月站在门前,目光略一上移,只见那金字牌匾上书四字,风月春色,写的龙飞凤舞,妩媚妖娆。
    “原来好好一座清风明月的风月门,用于接待各路江湖豪杰,登风月见水天一色的风月楼,经过后来这帮不孝门徒的改造,竟变作了纵情酒色的风月之所。”
    “若是风月门的祖师得知现今风月门的境况,不知道会不会掀开棺材板诈尸,抄着骷髅爪子掐死这帮无耻孽徒”
    瞧着这幅“骚气”的对联和横批,杨小月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夜色微浓,月升当空,风月楼门前,马褂銮铃之声,放荡形骸之态依旧。
    杨小月抬头望了望天际月色,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某墙角捡来一块大青砖。
    接着,她在青砖中间挖了一个洞,将布幡的竹竿插在青砖上,找了个正对风月楼大门的位置,将布幡立在门前空地上。
    这杆布幡白底黑字,字体苍劲飘逸,力透纸背,字曰“神功为注,求赠有缘。”
    这时,杨小月已在风月楼门前,站了约莫一刻钟,她奇异的穿着打扮,和立在地上的布幡,早已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且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不管风月楼门里还是门外,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杨小月。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杨小月四下观望,只见周围人头攒动,渐渐以她为中心,围成一圈空地,让她有一种在正在卖艺的既视感。
    “果然,老百姓看热闹的毛病,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杨小月单手握住黑刀刀柄,静静的站在布幡旁,等待着。
    “按说风月楼的人也该出现了”
    她正想着,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背背大刀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踏出人群。
    那中年人抬手指向杨小月道“戴面具的小子,你就是桃花刀客?”
    年轻人随后道“就是你要送别人功法?”
    杨小月淡淡道“是!”
    “哇功法是真的”
    “这就是桃面刀客?”
    “谁是有缘人是我吗?”
    围观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有好几个按耐不住,便要上前。
    就在此时,四个劲装大汉其势汹汹的冲出风月楼,人群中蠢蠢欲动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退了回去。
    四个劲装大汉其分开人群,来至杨小月面前,不由分说便开口喝骂
    “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来这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桃面刀客,我呸!藏头露尾的鼠辈”
    “瘦的和个小鸡崽子似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风月门的场子也敢来撒野,兄弟们,并肩子上,废了他!”
    四人喝骂间,就上来抡刀鞘砸杨小月的脑袋。
    但四人刚一抬手,就齐齐闷哼一声,手中刀接连掉落,排队似的捂住心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他们面孔憋得青紫,张着嘴,那状态仿若四个陷入濒死状态的溺水之人。
    “好俊,好利落的身手。”
    场中的魁梧中年人和年轻人对视一眼,暗暗赞叹
    一记简单的抬刀连刺,杨小月用刀鞘点在他们心脏处,虽没用内息,但也足够让这些人难受好一阵子的。
    “旬同,本少爷是来找你打赌的,派几个憨货前来送死,你在看不起谁?”
    杨小月刀柄指向布幡,气沉丹田,对风月楼方向喊了一句,声音清脆,传出颇远。
    话落,围观众人,微微一静。
    年轻人刚欲开口继续询问桃面刀客秘籍之事,旁边的魁梧中年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年轻人会意的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杨小月一眼,随即和中年人一起退回人群,静看场上变化。
    稍顷,一群人浩浩荡荡从风月楼里面出来,为首之人是一个面容普通的锦衣公子,他旁边正是旬同。
    这架势颇为唬人,杨小月目测约莫有近五十人,他们正手拿刀剑,摩拳擦掌,竟隐隐有几分围攻的意思。
    “旬同,小爷来此,想寻你赌上一赌,你可敢?”
    杨小月立身未动,丝毫不惧,淡淡开口道。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嘈杂声。
    “旬同是谁?哪个是旬同?”
    “就是锦衣公子旁边那个老头,风月楼的总管。”
    “哦哦哦,长的真丑”
    在场诸人口口相传,随着知道的人越多,大家的目光都聚向旬同,甚至一些风月门帮众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他不会武功却能当上风月楼总管的事,大部分人都有所耳闻。
    风月门再不济,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有底蕴的江湖门派,只要是江湖帮派,便属于江湖,在江湖上其他都是小节,武功才是永远的根本。
    而没有武功却身居头目位置的旬同,此时一副大腹便白净富态的怂样,在一群劲装大汉的包围下,极为格格不入。
    噗呲一声,不知是谁笑出来声,在这颇为安静的时刻,极为刺耳。
    但这时候却没人指责这笑声,他们的目光再次聚向了旬同,竟都不自觉的都带上了轻视嘲弄之色。
    旬同此刻也顾不上这些轻怠,他此刻一脑门子雾水,他不明白,这个桃面人不是来找他寻仇的吗?
    为什么突然要找他打赌?
    虽然不是很明白桃面刀客的目的,但旬同决定不上道,至于会不会因此丢脸面,他才不会在乎。
    正在旬同他琢磨怎么拒绝的时候,段成突然开口了,他道“桃面小子,你想怎么个赌法?”
    杨小月的眼神移向段成,问道“你是谁?”
    “在下段成,风月门长老卢元洲,乃是家师,本人不才,正是他老人家的三弟子,呈各位江湖前辈抬爱,都称我一声段三。
    我段三虽才疏学浅,但也当的了这风月楼的家,桃面小子,还划出道来吧,你想怎么玩?”
    段成一脸傲然,拱手道。
    “卢元洲,卢大管事的徒弟段成”
    杨小月心中思绪翻腾,想起了卢元洲将原主的卖身契当赏赐送给旬同的事,当下心底便升起一丝愠怒,连带着看向段成的目光,也凭添了几分寒意。
    “好啊,只要是风月门的人谁来都一样,以内息境为限,三局为胜,你们随意派人,本少爷只身一人应战,输一局,便算你们赢。”
    不多时,杨小月移开了眼神,淡淡道。
    “你独自一人对战?”
    段成心中暗想这小子可真够狂的,当下冷笑一声,说道“桃面人,你以何物为赌注?”
    “内功心法!”
    杨小月微微一笑道,随即,她俯身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古朴木匣,托在掌心,掀开盖子,里面孤零零躺着一本书。
    这本书,半枚铜钱般厚,书皮金黄,其上凝气诀三个黑字,意态生动,流水行云,极具逍遥韵味。
    竟是一本道家内功心法。
    哄!全场哗然,众人惊的差点跳起来。
    真的有内功心法!
    虽然坊间之前早有传言,但这是内功心法啊,万金不换,能传承一方势力的内功心法啊。
    一时间,在场诸人竟有些不可置信,疑在梦中。
    人家都是财不露白,他这是直接摆摊卖金子啊!
    这桃面刀客莫非傻了不成?
    在众人嘈杂议论声中,段成心头狠狠一跳,之前听到桃面刀客赠功的传言,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故弄玄虚,没想到,这桃面人竟然玩真的!
    直到杨小月合上盖子,段成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他盯着杨小月的桃花面具,道“桃面小子,你想要什么?”
    他才不信这桃面小子,是为了银子之类的东西而来,弄这么大阵仗,必有所图!
    众人望向杨小月,有些蠢蠢欲动,其中无数贪婪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总飘向她手上的古朴匣子。
    清越城有律法规定
    凡在城内武者,不可随意打斗,杀伤人命,如若违反,按大乾律,轻则坐牢发配,重则毙于当场。
    清越城,县府衙门的武力机构,高手有很多,二十几个捕快都是内息境高手,尤其是总捕头东雨伯,据说修到凝元境,其实力深不可测。
    若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估计杨小月刚拿出秘籍,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了。
    杨小月无视周围的躁动,她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盯着旬同,问“旬同,以杨小月的卖身契为注,你可愿?”
    那桃花面具上的眼,幽黑的仿佛深渊,旬同被看的很不自在,求助地望向段成。
    杨小月?啧啧,那个小丫鬟还真是值钱的很呐。
    段成冷哼一声,对旬同说道“答应他!我今天带了两个好手,正好在这里处理了他。”
    一听段成这话,旬同似有了主心骨,心下顿时大定,面上也浮现出了一抹隐秘的笑。
    随即,他吩咐手下从身后楼内取出来一只华贵的红木锦盒,同桃面刀客一样,托在了他的手上,打开了盖子,拿出了里面一叠的纸契。
    这些纸契很杂乱,有房契,有身契,还有赌契和银票,看这架势,这个盒子定是旬同的小金库了。
    旬同那只油腻的手,捏着那叠纸契,他得意的晃了晃,用另一只手一通扒拉,自里面取出一张略微发黄按着红手印的纸。
    这是一张在普通不过的纸,随便一扯便会粉碎的纸,但却简简单单地禁锢了原身的一生。
    杨小月盯着旬同手里那张发黄的纸,握住单刀的手骤然用力捏紧,心下泛起阵阵涩意。
    旬同将那叠纸契放回原处,单单留下杨小月那张纸契,道“桃面小子,杨小月的卖身契就在这里,你的赌约我应了!”
    “很好!”
    杨小月桃花面具下的声音清脆简短,听不出喜怒。
    双方应下,赌约达成,在场众人议论之声再起,纷纷猜测杨小月何许人也,竟值得一本道家正宗内功心法。
    这时,段成拿过旬同手里的卖身契,屈指随意弹了弹,冷笑了一声,说道
    “哼,我风月楼拿出来的卖身契必然是真的,这一点,可以说,在风月坊内路人皆知
    而你桃面刀客,一个不知道在哪冒出来的小子,我等连你的真实名号都不清楚
    你那本内功秘籍,是真,还是假,如何验证真伪,又有谁知道?”
    对啊!
    众人渐渐回过味来,纷纷以各种眼神望向杨小月。
    这个桃面刀客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报过名号,姓甚命谁,一概不知。
    他拿出的秘籍,能有几分真呢?
    只看见一个封皮,谁又分得清真假?
    凝气诀不是内功功法,万一是只是普通的外功功法呢?
    万一连功法都不是呢?
    众人议论纷纷,各种质疑起哄之声不绝于耳。
    “小友,让老夫来帮你验证真伪可好?”
    在议论声中,人群中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压过了场中的嘈杂。
    这声音不大,却稳稳的压住了场中的嘈杂,想来必是灌入了内力所致。
    场中又是一静,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公服,脚踩官靴,腰悬铁牌,背挂长刀的男子拨开人群,连同身后随行四人,一行五人,步入圈内。
    人群中有认识领头男子的人,低声道“是城府衙门的捕头,范兴。”
    闻范兴之言,杨小月不置可否,她轻笑道“大叔,你先验那张卖身契可好?”
    “好,小友请稍后片刻。”
    范兴见桃面刀客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提出“要求”,以为秘籍之事可行,当下心中一喜。
    杨小月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接着,范兴转身对段成拱了拱手道“段三公子,还请行个方便。”
    “你!范捕头,我你我给!”
    段成心中一阵气闷,狠狠瞪了杨小月一眼,将卖身契递给范兴。
    在风月坊这种灰色地带做买卖的人,没有人愿意得罪公门中人,段成自然也不例外。
    城府衙门内设一个总捕头,三个大捕头。
    这范兴乃是府衙三个大捕头之一,这点面子,段成还是要给的。
    范兴仔细看了一遍卖身契,还给段成。
    然后,他对杨小月道“卖身契印有葬花府衙的县印,无人可作假,还请小友放心。”
    杨小月抱拳施礼,笑道“小子谢过范大人。”
    范兴笑道“小友不必客气,都是公门众人分内之事罢了”说着,话锋一转,道“小友,匣内功法,可否让老朽”说着,目光灼灼的看向杨小月手里的匣子。
    “不敢劳烦大人!”
    杨小月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顾范兴沉下来的脸色,突然一扬手,两枚石子激射而出。
    咻,咻
    石子劲极势猛,飞速的掠过几人身侧,砰,砰,两声几连一线的闷响,重重击在风月楼前门一侧的院墙上。